最近,读完了作者田耳的经典中篇小说《一个人张灯结彩》。在田耳的笔下,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完美角色,他只是很真实地给我们呈现了社会最底层劳动人民最真实的一面。田耳说,这是一篇关于孤独的小说,孤独是一种常态,一种永在,与生俱来,如蛆附骨。的确,在这篇小说当中,无论是哑巴小于、钢渣,还是于心亮,亦或者是拥有上帝视角的老黄,他们都是孤独的个体,都在努力冲破这把孤独的枷锁,寻求他人的慰藉。
小说以一起刑侦案件为线索。警员老黄是哑巴小于理发店的一位常客。在同事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小于的出租车司机哥哥于心亮。而无业游民钢渣和小于是情人关系。急小于之所急的他,和伙计合伙打劫了一位出租车司机。而很戏剧性的是,他们打劫的以及无意中杀死的这位出租车司机,竟然是于心亮。之后,老黄开始对这起案件展开了调查……
小说的主人公哑巴小于,是不幸的。由于母亲的糊涂,幼时的她,不再拥有听到声音以及开口说话的机会。而聋哑之后,重男轻女的父亲,也不愿意花钱让她去特校学习手语,接受教育。十几岁的小于,只能提前进入社会。因为身体的缺陷,小于能从事的工作不多,她只好随一个师傅学习理发。但心谋不轨的师傅,玷污了小于,并且搞大了小于的肚子。但这个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不久后,小于和前夫结婚了,并且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虽然有婚姻法的保护,小于的生活还是不如意的。前夫常常拿着小于给人刮脸理发这些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和外面的女人鬼混。很快地,前夫要求和小于离婚。离婚之后,男孩归前夫,女孩归小于。
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走出来,小于继续经营理发店的生意,勉勉强强地维持生计。而在工作中,她认识了顾客钢渣。两人很快建立起情人关系。相比上一段受到法律保护的婚姻,这一段见不得光的情人关系,则让小于感受到了快乐,促使她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小于工作日开理发店,周末雷打不动赌啤酒机。对于理发店的这份工作,小于做事认真、态度真诚,引得很多顾客“回头”。
“没想到店主小于技艺不错,回头客多。小于招徕顾客的一道特色就是慢工细活,人再多也不敷衍,一心一意修理每一颗脑袋,刮净每一张脸,像一个雕匠在石章上雕字,每一刀都有章有法。后面来的客人,她不刻意挽留,等不及的人,去留自便。”
但在小于的身上,也有渴望一夜暴富的赌徒以及见好不收的市井心态。
“在小崔看来,小于的生活最简单不过,每天开门关门,有的晚上会去赌啤酒机。她两天挣的钱,只够买五六注彩。在场子里,小于基本上是用眼睛看别人赌。有一天她压中一个单号,赢了32倍,其后一整天她都没有营业,全呆在场子里,直到把钱输光”。
在感情方面,一方面,她恨于心亮插手自己的婚姻;但其实,她的心里是爱着于心亮的,才会在于心亮的追悼会上,哭得一塌糊涂,才会一看到“于心亮”的帽子,便陷入了浓重的悲伤当中。对于女儿,她交给母亲照顾,很少理会;但在知道判给前夫的儿子生病之后,二话不说把自己全部的钱,给孩子送过去看病。在小于的身上,我们也看到了中国人特有的那份亲情的羁绊以及母性的光辉。
“但实际上,因为生理缺陷,小于也必然有着更深的寂寞,需要更大剂量的抚慰。
小于和钢渣的这段情人关系,让人唏嘘不已。表面上,这段关系是理应受到唾弃:离异过的单亲妈妈和一位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的“乱搞”。在这段情人关系中,两人看似是用性爱这个极端而露骨的方式,来排解内心的孤独与寂寞。但其实,在生活的压迫下,两人的感情却是纯真无暇的。他们深爱着彼此,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对方。
对于小于而言,她可以对钢渣肆无忌惮地撒娇,使出自己的一些小性子。
“现在钢渣是她情人了,她觉得他应该满足自己这一愿望。”
小于对钢渣是依赖的。在意识到钢渣会离开笔架山很长一段时间后,小于是奔溃的。
“小于的眼神乍然有了一丝奔溃,蜷曲在钢渣怀里,眼角发潮,喉咙哽咽起来。”
心里藏着和钢渣的“过年见”约定,小于一直期待着钢渣的回来。而年夜越来越近之际,小于似乎慌了,也意识到钢渣或许是吃了牢饭。她觉得她应该要做出一些什么,但面对女骗子吹得天花乱坠的“特别赦免证”,小于明显是不信的。但她舍得用几千块钱买A证,就算“打水漂”的几率很大,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想为了钢渣的罪行减轻甚至是直接赦免。这个时候的小于,是一个痴情女子。
对于小于而言,钢渣是以寄托以及救赎的形象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的。同样的,对于钢渣而言,小于也是自己孤独灵魂的一个安放点。在钢渣的生活中,没有家人的关心,没有正经工作的充实,只有伙计皮绊以及两人计划许久的“造火药抢劫银行”。而在这种情况下,钢渣遇到了小于,如行走在沙漠的人看到了前方的,形影单只的灵魂,终于遇到了他的光明。
小于是个聋哑人。在很多人眼里,是无法沟通的“异类”。但对于钢渣而言,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陪伴,更是一位灵魂伴侣。
“他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和小于打手势说话。有时,即兴发挥表达出了相对复杂的意思,钢渣感觉自己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
于心亮,是一位憨厚的有前科的出租车司机,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背景。出生在家中老幼病残、十几口人却只有他一个劳动力的畸形家庭,于心亮早早就尝到贫穷的苦了。
因为贫穷,于心亮现在不敢打架了。
“年轻十岁的时候,他敢打架,不想事,抓着什么就拿什么砸向对方。现在不敢打了,因为坐过牢,也怕花钱赔憋人。他拿不出这钱。”
因为贫穷,他被钢渣和皮绊打劫的时候,还固执地嘴里嚷嚷着“把钱留一点”。
“在他摆钱的地方,我只抠出三百块不到。我叫他继续往大碇开。他一路上老是说,把钱留一点。”
虽然深陷贫穷的泥沼,但是于心亮心中还是充满着光明的。其实,他内心也是个孤独的人。因此,他渴望并且结交朋友。他逃离孤独的方式,便是结交朋友。
“于心亮就是这样的人,只要看见老崔小黄,他就把生意甩脱,执意要送他们一程。于心亮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却不把生意看得太重,喜欢结交朋友。认准了的人,他没头没脑地对你好。”
就连拥有上帝视角的老黄,也无法摆脱孤独的命运。在这篇小说当中,老黄是一名办案经验老练的老警员。他办案的专业知识让一众年轻警员膜拜。此外,他情商很高,待人处事周到,也十分地照顾别人的感受,替别人着想。
“对于足迹不清晰之处的细微处理,只能是老手凭经验把握的事。老黄把石膏浆徐徐灌注进去,偏着脑袋看年轻警员绷紧的脸,心里淌过些许得意。”
“他是想帮于心亮省钱。于心亮不难揣透老黄的心思,答应了。”
但其实,老黄单身一人,女儿离自己很远,也鲜少回来探望他。
“女儿打个电话,提醒他年夜在即。老黄只有一个女儿,在老远的城市,是否嫁人了,老黄都搞不清楚。她说今年又不能回来陪他了,有公务。老黄也乐得清闲。这么多年了,他看得清白,女儿回来小住几日,也是于事无补,离开以后徒增挂念。”
英国诗人约翰·多恩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与外界有着或疏或远的关系。但距离的不孤独,不代表心灵就是充盈的,无论是不用为生活担忧的富家子弟,还是处在社会最底端、为生计奔波的小市民群体。
而后者在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之后,还在努力让自己的心灵不再空虚。孤独者不仅仅只小于,更是我们每一个人。但我们还是要努力生活,好好生活,同时也远离孤独。因为,我们始终坚信:一个人也可以张灯结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