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大哥

        老家有一个大哥，是伯父家的大儿子，八十几岁了，母亲去世后，我们家族的上一辈就没有人了，这位大哥就是家族年龄最大，也是辈分最高的了。母亲在世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我家和母亲说几句话，尤其是母亲生病躺在床上的最后一段时间，更是隔几天就去看看母亲。母亲生病在县城住院期间，他自己坐大巴车到县城，一点点打听到母亲所在的病房，非要亲自看一眼母亲，他才放心。

      我父亲这辈弟兄三个，父亲是老三，大哥的父亲是老大，所以母亲虽然是他的婶婶，但才比他大八岁。母亲十八岁嫁给父亲（当时父亲已经26岁了）时，他还是个10岁大的娃娃，母亲回娘家，他还跟着母亲一起去过外婆家。大伯母去世早，堂兄堂姐小的时候，母亲很照顾他们，所以他们对母亲也很尊重。两位伯父去时后，父亲在族里辈分最高，加上父亲还有些威望，几个堂兄弟对父亲和母亲都很尊敬。

      大哥是个苦命的人，他一生共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现在只剩下大儿子根子和两个妹妹。四儿子山子长到八九岁时得了个怪病夭折了。三儿子安子长到成人，由于家里穷娶不上媳妇，通过和妹妹换亲的方式成了家。（换亲是豫北地区的一种成亲方式，九十年代前比较常见，通常是三家相互成亲，如张家妹妹嫁给李家哥哥，李家妹妹嫁给王家哥哥，王家妹妹又嫁给张家哥哥）。安子成家后，媳妇给他生了个姑娘叫新新，新新一岁多，安子突发急病去世。安子走时，小媳妇才二十多岁，所以没过多长时间，小媳妇改嫁，留下了两岁左右的新新，由大哥哥和大嫂子抚养。后来，大哥哥一直把新新养大成人。

        二儿子喜子成年后在本地讨不到媳妇，去外边打工娶了个外乡的女人，外乡女人来村子时没有户口，所以村里分地时只有喜子一个人的地。外乡女人和喜子生活了几年，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出生时家里困难，喜子说他一个人无法养活四个人，儿子跟着他可能无法活命，他决定把儿子送人，用他的话说，这是给儿子找条活路。儿子送走后，喜子靠出去打工养活一家人，喜子有手艺，拿把瓦刀出去，靠给人砌墙盖房子，日子也可以维持，日子在平淡中过了一段时间，外乡女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生下小儿子后没多久，外乡女人生病去世了，喜子的生活又陷入困境。他和父母商量让他母亲帮他带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大哥哥和大嫂子没有答应。或是心里苦闷，喜子经常出去喝酒。一天晚上，喜子在外村喝酒未归，女儿翠翠抱着弟弟在门口等爸爸，邻居从他家门口经过，问翠翠为什么天黑了还不回家，翠翠说弟弟病了，一直哭。邻居发现弟弟在发烧，就告诉了大哥哥家的人，大嫂子和大儿子根子看孩子情形不好，开拖拉机带孩子去乡里看病，结果没走到地方，孩子咽了气。喜子回来大哭一场，但为时已晚。据说喜子后来和他父母大吵一架，说父母不管他，才造成他现在的家破人亡。喜子现在只剩下了女儿翠翠，他清醒时说话条理清楚，亲戚朋友劝他好好干，以后再成个家，他说不了，就这样守着女儿过下去算了。喜子仍然爱喝酒，喝醉了就嚎啕大哭，说他心里苦，就这样苦熬了几年。我在外地工作，有一年回家，听说喜子走了，是自杀，晚上喝农药走的，他最终还是以这种自戕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大哥哥四个儿子最后就剩下老大根子一个，还好根子有两个儿子，也算是后继有人。我一直不敢问大哥哥家里的事情，村里人说他不理正事，当初没有帮喜子抚养孩子才造成喜子的悲剧，但具体原因不知，也不敢问大哥哥内心是怎么想的。有一次我和家里的二哥聊到大哥哥的事情，说他还是很乐观的，二哥说这也是他的一种生活态度，如果不想开些，也就无法活下去了。大哥哥活到这个岁数，也许他已经看开了一切。我母亲去世时，他一直在现场看着，他和我说他要看着，不然他不放心。因为家族的一些原因，他怕家里边的人会闹事，他说他希望母亲平平安安地下葬。我和大哥哥说让他放心，我们都知道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感谢大哥哥对母亲地用心良苦，也希望大哥哥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