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篇 缓缓前行的人生

《长日将尽》是石田雄一的第三部长篇小说，荣获1989年的布克奖，真正奠定了他国际一流作家的地位。

1995年根据小说翻拍的同名电影《告别有情天》由英国著名演员安东尼霍普金斯主演，获得八项奥斯卡奖提名奖和六项英国电影学院奖提名奖成为影史经典。这部小说是全篇都是以主人公的回忆展开的，以第一人称回忆过去，容易获得读者的共鸣，读者很容易就在叙述时的价值产生认同，在情感上与主人公同喜同悲，读者可以大体上将叙述者的声音等同于作者的声音，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长篇小说的特点，像夏洛伯朗特的《简爱》、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特》等。

这部小说的是由英国豪门达林顿府的管家史蒂文斯独自驾车前往西南部六天行程的回忆所构成的。史蒂文斯为达林顿勋爵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当时的达林顿府，实际上成为整个大英帝国的大政方针，尤其是外交政策，取得巨大影响的权力中枢。后来二战期间，达林顿府衰落，移换新主，管家也只剩下四个人。史蒂文森在旅行的过程中，想邀请三十年前共事的女管家肯顿小姐重返达林顿府任职。这部小说写的就不仅是这六天驾车出游的沿途见闻，还有对于他过去大半辈子管家生活的思考与回忆。

文中反复提到，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管家？史蒂文斯认为是否拥有一种尊严。这种尊严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呢？史蒂文森经过了一番深入的思考，便以自己父亲管家生涯中的实际言行作为实例，得出结论：“尊严”，是在于一位管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坚守其职业生命的能力。伟大的管管家之所以伟大，是由于他们能够融入职业角色，并且是全身心地投入。作为管二代，斯蒂文森还将他们这一代与父亲一代管家在价值观上做了不同的比较，他认为老一辈更关心的是雇主是否有封号的世家贵族，而他们这一代更关心的则是自己雇主的道德地位，他们更加理想主义，更加希望效力于那些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贡献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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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抱理想主义，一心想做一个伟大的管家。他年轻时也曾频繁地更换雇主，直到有机会效命于达林顿勋爵才安顿下来，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认为“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史蒂文森的父亲也是管家，而且他对父亲的评价甚高，认为父亲的作为体现出了伟大的管家的表率。但是，我们看到父亲意外受伤后，斯蒂文森在奉爵爷之命去跟父亲摊牌，规定他已经不便承担那些职责的时候，父子俩的关系是何等的僵硬。父亲对他的态度异常冷淡，而他对父亲竟然足以第三人称称呼，没有丝毫的亲热之意。接着是在一次盛大的国际会议上，一边是需要他展现他伟大职业精神的会议和宴会，另一边则是他视之为职业表率的亲生父亲，在寒酸的顶层阁楼里等着咽气了，而他用所谓的职业精神，而致垂死的父亲于不顾。为了成为一位伟大的管家，首先是完全牺牲了亲情——父子之情。

然后又牺牲了爱情。史蒂文森和肯顿小姐在共事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了工作上的相互信任，情感上的相互依赖的亲密关系。他们已分别三十多年，斯蒂文森反复阅读肯顿小写的来信，几乎能到了背诵的程度，且盼他能重返达林顿府与他再次共事，为此而不惜有意地曲解心里的自觉，故意夸大了肯顿小姐重返林顿府的意愿。有关肯顿姐有几个场景深深的印在了斯蒂文森的脑海中，永远无法忘怀。他反复提到了一次傍晚时分，他不知为什么工作上而来到了楼上，夕阳透过客厅客卧一扇扇半掩的房门照射进走廊上，而透过一扇门，他看到了肯顿小姐应在窗前的侧影，肯顿小姐向他挥手，柔和地叫他过去，他和肯顿小姐一起看的花园中父亲在凉亭前来回踱移的情景。30多年后，肯顿小姐在来信中再次提到这个场景，就仿佛一心找回她失落在那里的某样珍宝。但是在叙述中他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敢正视他对肯顿小姐的真情，而根源在于他为了所谓的管家的职业精神，而只得压抑甚至牺牲自己的情感。

为了实现自己成为伟大管家的理想和抱负，斯里文森不惜牺牲父子的亲情和男女爱情，以至于成为一个几乎压抑了一切正常感情，完全不念人情的工作机器。就在他自己自以为已经实现人生的终极目标，职业的终极价值之后，却才发现他为此工作的这位伟大绅士，其实却是纳粹的帮凶，民族的罪人，他最后竟羞于承认他曾是这位职业的管家。这是何等的悲剧？

石田雄一说他写《长日将尽》的出发点是说他如何“为了成就事业，而荒废了人生，又是如何在个人的层面上蹉跎了一辈子的。小说的主人公有一个痛苦的过去，不愿直面却又摆脱不了往事的纠缠，为了能够生活下去就必须对这个痛苦的过程进行一番清理。现实世界并不完美，但作家能够通过创造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与现实抗衡，或者找到彼此妥协的方法，他的文字创作就是为了给人们提供一种缓慢前行的勇气和信心。

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了我们的出发点！该急时急，该缓时缓，缓缓前行，有爱一生！

2020年6月16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