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故事2

    今天是母亲节，说说妈妈吧。

    我很爱现在的妈妈，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继母的恶意，我甚至不想用这个词来称呼她，她就是我的妈妈。我不知道生母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印象中就没有这个女人，奶奶说我刚会走路就走了。大年二九或者三十，骑着自行车，不管我怎么哭，走了。我什么也不记得，所以，不论奶奶把她描述得多么恶毒，我都无法感同身受。奶奶说她很坏，欺负奶奶，打架抓奶奶的头发，推奶奶入井。她跟爸爸，没有感情，爸爸很早就离乡做学徒，大概很少回家。几年前，我看了他们的离婚判决书，说是爸爸在外面喜欢上了别人，但是为了离婚总要编造些理由，所以我半信半疑。其实，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接受，我无法干涉，我也没有怨言，因为我其实，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的伤害。印象里，只有一幕，爸爸抱着我，家里围着好多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吵什么，那一刻好像是一个节点，一个宣布我被生母抛弃的瞬间。

    直到小学四年级，我才见到她。那一天，班主任说校门口有人找我，我就下楼了，远远看见两个女人，我的预感强烈，不需要照片，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就知道是谁来了。后来想想，那种感觉，好微妙，你一点想不起来的人，却一直在你心里有那样的身影，一个背影，渐渐离去的背影。陪她前来的女人一直追问我的姓名，然后跟她说：“没错了就是她，没错。”学校保安因为无法确定她们的身份，没有打开电动伸缩门，她的手穿过电动伸缩门的小口，想抓住我，哭着说：“我是你妈妈，看这是我们的照片，你三岁的时候在公园拍的。”她的手穿过岁月，却没能抓住我，我很害怕地跑了，跑回班主任办公室，扑在老师身上哭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四年级的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合适。我有些遗憾的是，没能看看那张照片上三岁的自己，因为我没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别人好像都有，觉得很可惜。

    班主任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那天回家后，妈妈刚好不在家，我在做作业的时候，爸爸说要跟我说件事情，我们的对话，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爸爸说：“对不起，爸爸全部告诉你。”我说我不想知道，抱着爸爸就哭了。其实我有点害怕。后来，她又来了两次，骑着自行车，这两次我都没有告诉爸爸妈妈。第二次她又跟那个女人来，大概是姐妹，她俩把我堵在校门口，看着我的脸、脖子、手臂，像在检查一头牲畜，那个女人说：“你妈妈因为你眼睛都哭坏了，你看你脖子这么脏，那个女人自己生了儿子不会再疼你了。”我太害怕了，大人这么高，为什么要围着我，堵着我。保安发现后把我拉进学校，刚好副校长在巡逻，把她俩赶走了。操场上有很多同学在等爸妈来接，我混在他们中间，我不知道怎么回家，爸爸妈妈都不会来接我，我是自己走路回家的，可是如果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我那天，天黑了才跑回家，没有告诉爸爸妈妈。爸爸那时候事业刚起步，很忙，弟弟才两岁，妈妈也很忙。过几天她又来了，骑着自行车，提了好多东西，我看见她就跑，可是她硬把东西塞我手里，我提着跑得更快了，我还故意绕了很多巷子，我怕她知道我住哪。她给我买了辅导书和笔，还有一些吃的。但是，不是小孩子爱吃的糖果和饼干，而是家里初一十五敬神明的贡品，我在上楼前扔掉了，她根本不在乎我。她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听说再嫁，自己生了个儿子。

    有些人只是把你生下来了，但是不爱你，你却遗传了她的相貌和体质。有些人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爱了你十几年，还会一直爱着，你却希望自己能像她多一点，更多一点，好让别人说，你女儿跟你真像，而不是，“你女儿怎么跟你一点也不像啊。”

    我有一件很后悔的事，应该是两件。小时候做错事，难免会被教育，可能被妈妈打了几下，我在纸上写“妈妈你在哪，你快来救我”，纸条被妈妈发现了，然后拿给爸爸看。我其实到现在还很疑惑，因为妈妈不识字，她也不会翻我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爸爸说妈妈很难过，我也很难过。第二件事大概是前年，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好像偏袒着弟弟，我就说妈妈你真偏心，这么多年都偏心。我在外人面前都不怎么说话，所以觉得在家里，我可以不经大脑思考说任何话。事实证明，好像不行。我其实无心，可是妈妈听着有意。她很生气，说我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气哭了。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底线在哪里，她的底线是，弟弟永远不能知道我们家庭真正的情况。她后来把弟弟支走，我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可是爸爸回家后，妈妈告诉了爸爸这件事，什么事只要被爸爸知道了，我就完了，所以我又被骂到躲在墙角哭。我只要一哭就蹲桌底和墙角。爸爸妈妈觉得我太不懂事了，妈妈这么辛苦不偏心我俩任何一个人，我还说出这样的话，妈妈以为我有怨言。我哭的原因是，我觉得委屈，委屈在他们心里，我这么不懂事，这么不贴心。不过，也算我的错吧。今天母亲节，妈妈最大，所以，我错了。

    我很感激这么多年，妈妈为我的付出，对我的关心，对我的包容。谢谢您善待我，谢谢您不曾放弃我，不曾虐待我，谢谢您不曾离开我。我们都希望自己的人生像别人一样完美，可是很难。所以，就算有遗憾，有小抱怨，也因为这个毫无关系却满怀善心待你的人，感激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