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放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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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清明祭扫,就会发现公墓里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公墓的面积也一扩再扩。这地方原来人迹罕至,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也变得寸土寸金,周围纷纷盖起了商品房。小时候来祭扫,总有些胆怯。现在阴翳蔽日,桃树环绕,隔着围墙,俨然是一座公园。但是里面长眠的人,那方寸之地,却是我们思念的唯一安放。

死亡对于别人来说,终究是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淡忘的一件事,可是对于亲人,这份思念无处安放。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死亡”二字的时候,是小学五年级。

坤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经济条件很好。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坤拿着一支做工精致的圆珠笔向我和娟炫耀,说是家里亲戚从台湾带过来的。我还问他能不能借我写一写,下午就还给他。他笑嘻嘻地说,“等我写够了,再借给你。”我和娟不约而同说了句:“哼,有什么了不起。”并打算不再跟他玩了。

可是到了下午,我们还没进校门,就听路上的同学说坤死了,是车祸。我们一下蒙了,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上午还在为笔的事争吵,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上课的时候,老师确认了我们以为的谣言。我们一直不相信坤就这样走了,直到一星期后他的座位有了新同学,我们才觉得坤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再后来,听说坤的妈妈又怀孕了,可能因为孕期过度伤心,最后胎死腹中。一个同学告诉我,坤的妈妈得知这个消息,把家里的钱全撒了,人也疯了。再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和坤有关的任何消息了。可是,我却牢牢地记着那样的一天,记得让我后悔很久的争吵。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死亡对于别人来说,终究是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淡忘的一件事,可是对于亲人,这份思念无处安放。

无论你多么想念,死亡真的就是此生不复相见的痛楚。

我读初一的时候,我的二叔病逝了。

因为二婶不育,所以二叔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很喜欢我,一直想让我爸把我过继给他,但是妈妈不同意,后来他从别处抱养了一个女儿。二叔脾气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我每年暑假都会到他家住一段时间,人生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最后也只是去了他家。

二叔出殡前,遗体停放在家里,我坐在他旁边,仔细端详,没有一丝恐惧。二叔的面容很安详,就好像只是小憩,仿佛叫一声,他还会笑眯眯地说声“哎”。     

二叔出殡那天,我拉肚子,爸爸让我不要去了,但我执意要送二叔一程。因为不宜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爷爷奶奶要留在家里。二叔遗体被抬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一行浊泪从爷爷的眼眶流出,就看他嘴角抽动,却听不到半分哭声。二叔遗体送进焚化炉的时候,小姑突然抓住运送车,死活不肯松手。后来硬是掰开了她的手,却没有人发现小姑的指甲被掰断了,殷红的雪滴,一路滴向骨灰间……我和妹妹哭得不能自已。

因为伤心,又或是因为劳累,葬礼结束后,我昏睡了一下午,醒来已是天黑。黑暗中,我又看到了笑盈盈的二叔。可是,无论你多么想念,死亡真的就是此生不复相见的痛楚。

只要再抱一下,我就放你走,可是这样的机会也没有。

邻居翁大妈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有一儿两女,儿子开公司,经济条件很好,每年都出钱让翁大妈老两个国内国外的旅游。两个女儿是双胞胎,非常孝顺,经常来帮着料理家务,两人总是一阵来一阵走。有一天,翁大妈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大双带着二双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就在去医院的路上,撞上了一辆货车,小双后脑着地当场死亡。翁大妈得知,几度昏厥,醒来就不断埋怨自己害了女儿。出院后,尽管儿子和大女儿精心照料,翁大妈还是一年多之后就去世了。领居们说她是想女儿想死的,说她太想不开,毕竟还有一儿一女。但是,只有做妈妈的才知道,无论有多少个孩子,每一个都是无可替代的。

我的大学宿舍的宿管阿姨,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全部的闲暇时间都在背圣经、抄圣经。听师姐说,阿姨原来是不识字的,为了看懂圣经,愣是学会了识字,通过抄圣经学会了写字。我原本还在赞叹大学环境育人的影响力,后来才得知她的故事。阿姨有一个女儿,为了外出打工挣钱,她一直将女儿托付给老家的婆婆照料。后来女儿得了白血病,尽管几经努力,最后还是未能留住女儿。因为歉疚,她几次寻死未果。想到还在人世的老人和孩子,她决定活下去,经人介绍,信了基督,也算找到了寄托和救赎。

人的一生要经历两次死亡:第一次是肉身的死亡,第二次则是从爱你的人的记忆里消失。当这个生者的世界不再有人记得你,你就彻底的真正的死了。

再后来,奶奶、爷爷、大舅……,亲人相继离开,想抓也抓不住。无论是肉身消亡,还是记忆消失,思念传承不过三代,我的奶奶对于我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死亡终究是永恒的。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虽然人生低谷之时,我也曾冒过轻生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无论这一生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终究只是这一次体验,永远不可能重来。活着,一切还有可能。见想见的人、做未做的事。

死亡,不是暂停键,而是休止符。在这之前,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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