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瓦尔多

城里的蘑菇

  一天,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裹着孢子的风,吹到城里路边的花坛里,于是几簇蘑菇就在这里发了芽。没有人发现这事,除了小工马可瓦尔多,他每天早上正是在那里乘电车。

  这个马可瓦尔多,有着一双不是很适合城市生活的眼睛:标志牌、红绿灯、橱窗、霓虹灯、宣传画,那些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都从来留不住马可瓦尔多的目光。然而,树枝上一片发黄的树叶,缠在瓦片上的一根羽毛,却从来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于是一天早上,当他等着电车把自己带到那个他做体力活的Sbav公司去时,在站牌附近,他找着了什么不同一般的东西,就在沿着林荫道的那片土地里。他蹲下身来系鞋带,又仔细看了个清楚:是蘑菇,真正的蘑菇,它们正从城市的中心冒出头来!马可瓦尔多觉得,那个一直包围着他的吝啬的灰色世界陡然变得慷慨起来,充满了秘密的财富。

  这一天他工作时,比平时更心不在焉了:他想,就当自己在那里卸包裹和箱子时,在泥土的黑暗中,那些只有他认识的蘑菇,正在安静而缓慢地酝酿着自己多孔的果肉,吸着地下的汁液,撑破土块的硬皮。“只要一夜的雨水,”他自言自语道,“就可以收获了。”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发现告诉妻子与孩子们。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在寒酸的午饭饭桌上,他这样宣布,“一个星期内,我们就可以吃上蘑菇啦!一盘炸蘑菇!我跟你们保证!”

  “那这些蘑菇在哪里?”孩子们问,“告诉我们它们长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马可瓦尔多的热情一下子被一种多疑的考虑抑制住了:“如果现在我跟他们说在什么地方,他们肯定会和平常一起玩的那些小调皮一块去找蘑菇,这样一来,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小区,蘑菇就会落到别人家的长柄平底锅里了!长蘑菇的地方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他跟孩子们说,“如果你们泄露一个词出去,可就倒霉了。”

  第二天早上,他走近电车站时,是满心的焦虑。他蹲在花坛边,看到蘑菇长大了一点,但不是很多,几乎还完全藏在泥土底下,心里颇为宽慰。他这么蹲着,甚至都没发现背后有人。有个清洁工,撑着扫帚,正看着他。

  蘑菇正是长在这个清洁工的管辖区里,他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叫阿玛蒂吉。马可瓦尔多看不惯他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这是个星期六;马可瓦尔多把半天的休息时间都耗在了花坛附近。他踱来踱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远远地监视着清洁工和蘑菇,同时盘算着还需要多长时间蘑菇才能长好。晚上下雨了,他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唤着家人。“是雨,是雨”,他努力呼吸着从外头飘进来的湿尘味和新鲜霉味。

  拂晓时——是个星期日——他和孩子们一起,拎着个借来的小篮子,赶紧跑到花坛边。蘑菇出来了,直直地挺在菌柄上,菌盖高耸在泥土外,还浸着雨水。“太好啦!”他们扑过去采起了蘑菇。“爸爸!你看那边那个先生捡了多少蘑菇啊!”米凯利诺说。父亲抬起头,看见阿玛蒂吉正站在他们旁边,胳膊上也挽了个小篮子,篮子里装满了蘑菇。

  “啊,您也来采蘑菇?”清洁工说,“那就说明这蘑菇没问题,可以吃了?我摘了一些,但不是很有把握……路的那头,还有一些更大的蘑菇……好了,现在我知道可以吃了,我得去通知我的亲戚,他们还在那里讨论是该采摘呢,还是该丢掉别管……”说完就大步走开了。马可瓦尔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有更大的蘑菇,而他竟然不知道。他非常地气愤,恼火,僵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就像经常会发生的那样——那种个人情感的崩溃转眼就变成了一种慷慨的冲动:“嘿,大家伙儿!今天晚上你们想来一盘炸蘑菇吗?”他冲着簇拥在电车站里的人群吼道,“在这条路上长出了好些蘑菇!你们跟我来!每人都有份!”于是他就跟在阿玛蒂吉后面,而他身后尾随着一大群人。

  所有的人都找着了蘑菇,因为没有篮子,他们就把伞打开来装蘑菇。每个人都是捡了自己的蘑菇,就奔回各自的家了。但他们很快就又见面了,甚至就是当天晚上,就在医院的同一间病房里,食物中毒后,他们都给洗了胃,被救了过来:中毒都不重,因为每个人吃掉的蘑菇量都相当有限。

  马可瓦尔多和阿玛蒂吉的病床挨得很近,他们怒目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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