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细密的雨线,悄悄从银灰色的天幕上落下来,将天地间最后一丝余光掩埋。
因果镇的夜晚来了。
路边一幢三层的民居门口,竖着一块灯牌,上面亮着猩红的“有德旅店”。大门开着,屋内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晕。门内白炽灯下,一个漆成栗色的三合板矮桌上,放着一碟油炸花生米,并一只半满的小玻璃酒杯。桌旁红色的塑料凳上,弓腰坐着一个男人,两条腿叠在一起,一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时不时端起酒杯抿一口,轻啧一声,再抓几粒花生米扔在嘴里慢慢地嚼。他带着一幅黑框眼镜,面朝屋外,似乎在看雨,又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唉,这样的天气又来了,我的虎妞哟——”没来由的,男子口中吐出一句话。干了杯中最后一点白酒,他把桌椅靠边放,端着剩下的花生米放在靠里的柜台上,拐入右边的厨房,洗了酒杯,回来在柜台里面坐下,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手里摩挲着。
“快快快!”
"别急啊,马上就到了。"
“啊呀,你踩坑里啦,看把我裤子溅得——”
……
屋外远远地就传来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出片刻,几个人影涌进门内,站在门口跺脚拍衣服,整理打湿的秀发。
“李叔!”几个女孩子笑着朝屋内喊。
“唉,你们呀——”李有德抬头看看门口,把照片收好,没有起身,直摇头,“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呢?出门也不看看天气预报,这天气得带伞呀,白白淋一身雨,小心着凉,一场秋雨一场凉呀,年纪轻轻的也不能瞎折腾身体——”
“知道啦知道啦,您怎么跟我爸一样啰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微胖姑娘笑嘻嘻地打断他,一边往厨房走,“今晚有夜宵吗?”
“我说夏花丫头,你倒是惦记上了?什么夜宵,那可是明天给你们当早饭的”,李有德嘴上这么说,却不拦着,又补上一句,“要真饿了,你就吃一个煮鸡蛋,可不许多吃!”
叫夏花的姑娘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自己去寻吃的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呀?”她扬声问外面的同伴。
“我不饿。”
“才不呢!李叔这儿伙食太好,我最近都长胖了,还敢吃夜宵!”
“夏花你是要向唐朝审美看齐么?”
……
其他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打趣,一边笑骂夏花嘴馋,活该长胖,一边从柜台旁边的楼梯往上走。
李有德坐在柜台里面一个个看过去,注意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丫头,脸色嘴唇发白,皱着眉头跟在人群后面,忙叫住她,“雨丫头,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叔,我没事,可能真着凉了,回去睡会就好。”邱雨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李有德皱了皱眉,挥手打发她上楼,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心里念叨着,这孩子看来身子有点弱,以后得注意点。
“李叔一起吃吗?”夏花正坐在饭桌旁,这一会功夫自己煮了一碗米粉,正热乎乎地嗦着。
“哎呀,不是让你吃个煮鸡蛋吗,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李有德见她不听,又念叨起来,“就算还在长身体也不能这么吃呀!”
“嘿嘿,没事,等我睡觉还要好久呢,早消化了!”夏花眉眼一弯,又吃了一筷子。
“熬夜不好,特别是熬夜伤肝呀,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得早点睡,最好呀,是十一点之前……”李有德一边念叨,一边拿出一块老姜,细细地剁碎了。水槽里放着夏花刚煮完米粉的小锅,他把锅涮干净,装上一碗水,打开煤气灶烧起来。等到水开了,把姜末放进去,又打开橱柜加了点红糖,再煮上几分钟,拿出一个杯子倒进去盖好。
“等会把这个带上去给雨丫头,别感冒了”,他把煮好的姜汤放在桌上,对夏花说。
“好!我怎么没想到呢嘿嘿。李叔您真是太细心了太好了!”夏花吸溜了最后一口米粉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对了,我们班长说,下个月能给我转正,到时候终于要有钱交房租啦!”
“要转正了?好呀!”李有德拉了把椅子坐在饭桌旁。
“嗯嗯!到时候请你吃——”
“唉——不用不用,你把钱好好存着,出来打工挣点钱不容易”,李有德连连摆手,往后靠坐在椅背上。
“要的要的,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甜唧唧的,你们小姑娘家家才爱吃,我不要。”
“那——喝瓶王老吉也行呀!我就是想谢谢您。您看,我一个人跑到这小镇打工,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有您照顾。房租可以欠着等到转正再发,早餐实惠又好吃,我还经常蹭夜宵——”夏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大半个月前,她背着大书包站在因果镇客运站外四顾茫然的时候,只想着早些选个便宜点的旅店住下来,再去镇上几个大工厂一个一个试着应聘。没想到上了李叔店里的拉客车,遇到这么好的人。有德旅店的住宿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干净卫生,生活便利,完全没有烦恼。就连体检、进工厂的事情,也是李叔牵桥搭线,没费一点功夫。
“能来因果镇可真好,我们几个聊天的时候,常常感叹,运气太好了。没想打出门打工能碰上这么个好地方。当时只是奔着镇上有几家大工厂用人,就来碰碰运气。人家都说,在外面打工有的是苦吃,我看都是吓人的,我在这儿过得,比在学校读书有意思多啦!”
“因果镇是个,好地方,”李有德慢慢地说了一句,摇摇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来,“到底是小姑娘,不知事。”
“哪有,我们也不小啦,好不好自然自己懂的!”夏花肯定地点点头,脑袋后的马尾辫随着上下飞舞。
李有德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明媚的笑容让他感觉像是门口的粉玉兰一齐开了。只一眼他便别过头来,不愿意再瞧似的。心里又被屋外夜色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填满,一股忧愁涌上心来。虎妞,你现在大约也是这般模样?
沉浸在思绪中的李有德听到夏花洗碗的水声,才慢慢回过神来。今夜大概酒倒多了,他感觉自己又掉进了那个曾经吞噬他的深渊。
“早点回家吧,你爹妈还在家等着盼着呢,他们得多心疼你挂念你。”李有德看着夏花背影的方向,眼中却没有焦点,叹了口气。
“哼,不要!”夏花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坐回来。“您不知道,他们天天对我没好脸色,没考好就骂我凶我,根本不管我怎么想。我就是不爱读书,干嘛非得逼我呢。还是老一套思想,总觉得只有读书才是正经出路,现在选择可多了,会读书的也不一定有出息呀!”
“不管你爱做什么,高中总还是得上完,现在哪里招工都得看学历,没有这个文凭你以后怎么办?难道在这厂里干一辈子?因果镇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早点走吧”,李有德收住话头,今夜他跟夏花这丫头说得有些多了。多嘴无益,也罢,自己只管养好这些孩子的身体就行。
“行了,早点休息吧,姜汤也差不多可以喝了,你给拿去”,李有德站起身来,又忍不住补上一句,“你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雨丫头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命,肯定乖乖读书,也不用早早出来打工。”
夏花瘪了瘪嘴,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有德旅馆门口看到邱雨的样子,那时她拉着一个紫色的帆布行李箱,穿一套破旧发白的短袖和牛仔裤,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起来弱不禁风,手足无措。邱雨和她,不同病,但相怜。邱雨自小失了双亲,家里亲戚嫌她累赘,上完初中,就被逼着出门打工自己养自己了。
“不一样的嘛”,她嘴硬地嘟囔着回了一句。“好啦,我先把姜汤给她送去,您早点休息。”夏花端着姜汤上了楼。
李有德把厨房收拾好,关了大门,熄了大厅的灯,进了自己的房间。屋里墙角一张铺着深灰色床单的床,上面放着不怎么整齐的棉被,一个有些掉漆的木色衣柜竖在床对面。除了这两样,就没别的了。
他在床脚失神地坐了会,这样的夜晚,愈发让他难受起来。心里好像堵了一团黑黑黏黏的浆糊,让人喘不过气来。
楼上这些孩子们,一个个这么鲜活,可是有什么用呢,都与他无关。他的孩子呢,他的虎妞在哪里呢?他只想要自己的虎妞。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养她,她还在不在上学,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平时里开不开心,是像夏花这样没心没肺地快活,还是像邱雨一样成日里阴郁着不开口,绷着一张小脸?
他不知道,他无从知道。一个人走南闯北找了十年才打听到孩子很可能就在这个省,却最终断了线索,不得不留在因果镇守着渺茫的希望坐吃等死。他有时甚至有些恨,前半生他老老实实做人,却落得个病妻早亡、幼女被拐的下场,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了,别人活得越好,他便显得愈加可怜可悲。
李有德往后一仰,瘫在床上,睁眼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时分才停。李有德听着公鸡打鸣声醒来,一看手机,才五点半。楼上的姑娘们保准没有醒。
他走到屋后的院子里,打开带挡雨石棉瓦的鸡舍,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铺着厚厚的松软的干草,外面整夜的雨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影响里面。这是他的习惯,要养就好好养着。他往干燥的鸡窝里摸了摸,捡出来五枚鸡蛋。
“是不是你又没下蛋”,李有德伸手抓过一只黄母鸡,拎着翅膀掂了掂。这鸡又肥又大,份量不小,可以宰来吃几顿好的了。
李有德拎着母鸡进屋,拿绳子把翅膀和脚都绑了,扔在厨房地上。烧好了开水,拎着鸡,端着一只碗,拿着根筷子,就在后院墙根底下准备开宰。
黄母鸡的脖子被掰过来,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垂死挣扎起来,拼命扭头四顾。李有德神色不变,平日里给它喂食铲屎是什么样,如今就是怎样眼睛都不眨地,一刀割下去。
等到鸡血都放到碗里来,把整只鸡扔到桶里,开水一烫,他利索地拔起了鸡毛。
天色亮起来,小镇也在慢慢苏醒,人声喇叭声引擎声逐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早啊,李哥——”一个拎着红色塑料袋的女人从前门进来,径直找到了后院。“哟,一大早宰了只鸡呢!”
李有德回头看了一眼,“早啊刘大妹子,那些你给我搁厨房案板上就行”,塑料袋里拎的必是自己在她店里预定的猪内脏。
“好嘞,我说你这里伙食也太好了吧”,女人把东西放下,临走之前不忘加一句,“你这跟养闺女似的!”
李有德没有搭话,嘿了一声就当是送客了,手下不停,欻欻欻地拔了一地鸡毛。
等到七点,女孩子们下来吃早饭的时候,李有德已经烫好了鸡汤米粉。
“好香啊!今天还有鸡吃!”年纪最小的夏花永远都咋咋呼呼。
“李叔,这是后院你养的鸡?宰来给我们吃啦?!”另一个女孩子接道。
“鸡养好了就是为了吃的嘛”,李有德扫了她们一圈,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一起吃。”然后单独烫了一碗,把一碗鸡血也煮了放在里面。“雨丫头呢?好些没,这碗加了鸡血的给她补补。”
“我刚下来的时候……还在楼上洗叙呢,说是么什么力气。”夏花捏着一块鸡骨头啃得正欢,嘴里还鼓鼓囊囊的一嘴米粉,话都说得不利索。
邱雨这时正好下楼来,平日里就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她,今天气色看起来更差了。
“没力气干脆休息一天好了呀”,李有德把那碗米粉推给邱雨,“回头我给你们厂长打个电话,请一天假不碍事。”
邱雨谢过之后,吃了大半碗热乎乎的米粉,觉得暖和得犯困,只得依了李有德的话,和同伴们作别,又上楼回房休息。
“等会出门的时候,记得带把伞,这时节,淋雨容易生病,记得了?”李有德在姑娘们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大门口一个塑料桶里面插着七八把五花八门的雨伞。
“李叔你哪来的这么多小花伞”,夏花笑嘻嘻地问。
“嗨”,李有德顿了一下,“不都是以前住这儿的孩子们留下的么,小小年纪,丢三落四的不少。”众人在嬉笑声中挑了伞出门去,有德旅店又恢复了安静。
接连两日夜雨纷纷,小镇道旁的梧桐仿佛一夜之间就颓了。秋风将树叶扫落一地,李有德每日在打扫做饭之外,又多了点事,时不时拿出竹枝扎的大扫帚将吹落在有德旅店门口的落叶扫干净。
邱雨自从那日着了凉,又撞上生理期来了,身子到底没扛住,次日还发了烧,只得留在旅店里面多休息几天。
李有德每日给她加餐,邱雨心中感激,除了说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每每想起家里的亲戚对自己的嫌弃,两相对比之下又难过又感动,简直要哭出来。她这副样子看在李有德眼里,却以为是生病难受,只有愈加用心照顾。
这日夜里,李有德照常锁了门关了店回房休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躺下。他站起身来,走到衣柜旁边的角落里,从裤腰的钥匙串里面找到一片银色的钥匙,打开一张不显眼的门,走入里间。
开关啪地一响,屋内亮起来。墙上没有窗户,靠墙一排架子上摆着几十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行李箱,有新潮鲜亮的,也有老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
一张桌子在另一面墙下,上面摆着几只手机。李有德走过去,一只只拿起来看。
“宝宝,那边怎么样,啥时候回来上班?想你”,一条微信弹出来。
他往前翻了翻消息,想了片刻,打下消息发过去——“我舅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打算结婚了。以后咱们别联系了,对不起,我也没办法。他们养我这么大,我不可能抛下他们走的。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
发完消息,他把这个联系人从微信好友里面删除,又查了一遍微信和短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李有德拿起旁边的顶针,把SIM卡取出来,随手扔进桌下的垃圾桶。拉开桌子抽屉,把手机放进去,凑齐六只了,回头一起出给手机店的小黄处理。
裤兜里的手机这时“嗯——嗯——”地震动起来。李有德掏出来一看,是孙医生。
“李哥,点餐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疲惫,大约是上夜班的缘故。
“行啊,这次要什么?”李有德在桌前坐下,打开另一个抽屉,拿出来一个文件夹。“鸭血粉丝,溜肝尖还是炒腰花?”
“都不是,这次是大单,葱爆猪心,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货了。”电话那头有了些笑意。
“这样啊——倒是有两个,就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李有德说着从文件夹里面翻出来两份资料,放在最上面。
“你先看看,有没有A或者O型血,再报一下HLA”。
“正好有个A型,家里没人了的。我看一下HLA”,他翻了一页,手指一点点滑下去找到某行,念出一串数字,“04,31,72,90,12,42”。
“哇!运气不错,对上了一半,就要这个了。”孙医生飞快说道,声音高了八度。
李有德忙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了一点,等他说完才拿回来,“这次什么价?现在人不好找了呀,我这儿客房都住不满呢。”
“李哥,还是跟之前一样啦,十个数不错啦”。孙医生打着哈哈,“不是我说你,一个人过日子攒这么多钱干啥,你又不舍得花。”
“万一哪天我找到虎妞了呢”,李有德把文件夹合起来,又放回抽屉里面。“这次帮我查了没?”
“查了查了,有可能的那些一个没漏,王哥那边给的人我也帮你查了”,孙医生叹了口气,“可是没有能配上的啊。李哥,虽说现在知道人贩子把她卖到了这个省,可是人不一定来这镇子打工不是,你再耐心等等,宋姐那儿一直帮您找着呢。她人脉相当广,有手段,当年王哥的孩子就是靠她才找到的你肯定还记得。你安心给她做事,总比自己大海捞针强,放心,找到虎妞是迟早的事。就算是人口普查也给你找出来!”孙医生耐心安抚他。
老李想起十五年前虎妞被人抱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夜,白白胖胖的活泼丫头,刚能走得顺溜。如今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不由得摘下眼镜,抹起泪来,“谢谢你孙医生,希望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她一面。不管能不能认我,只要知道她好好活着就行。”
“行了李哥,你放心,这事大家都给你记着呢。”孙医生安慰他,“好了,你早点睡,我这边还要查房,你看什么时候去拿菜方便?”
“明天吧,她这几日正巧有些感冒,没去上工,你明天等我消息”,李有德挂断电话,又坐了一会,从抽屉里面拿了一小包药粉,才关灯锁门出去。
次日傍晚时分,李有德正在厨房做饭,夕阳从窗口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延伸到身后的墙上。
夏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叔,我早上忘带钥匙了,备用钥匙在哪儿呀?”
“柜台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头”,李有德看了她一眼,“今天这么早?”
“我回来看看邱雨,顺便加件衣服,再回去上夜班。咦——”夏花突然停了片刻,“这是您孙女吗?好可爱呀,怎么没见她来玩过。”
李有德把双手在围兜上抹了抹,走过来看见夏花正拿着照片看。
他接过照片,眼神黯淡下来,苦笑一下,说了声,“不是,我女儿小时候的照片”。
“哦,难怪照片有点旧了,”夏花说着,又微微蹙了下眉头,“看着还有点眼熟,感觉——感觉跟邱雨那张小时候的照片有点像呀。我昨晚才看过的。”
“是吗?”李有德面色白了几分,嘴角抿起来,“我女儿走丢好多年了。邱雨她,不是有父母然后过世了吗?”
“嗨,我也是昨晚聊天才知道,那是她养父母,所以那些亲戚才这么绝情不管她的”,夏花眼睛一亮,“不会真这么巧吧!您等着,我去把她照片找过来看看!”不等李有德接话,夏花的身影已经一溜烟消失在楼梯拐角。
李有德匆匆走进自己房间,在腰间摸钥匙的时候,两只手忍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捉住银色那枚,插了三次才对齐钥匙孔。
打开灯,他直奔架子底排最右边的一个紫色帆布行李箱,拖到地上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翻出来,找到一个粉色钱包。打开一看,透明夹层里放着一张照片,里面的小人儿果然是一个模样。是虎妞,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虎妞!
他只听到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一颗心也扑通扑通地,像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两只手颤抖着掏出兜里的手机,两次输错密码之后终于把电话打出去。
“喂,李哥,这时候找我什么事?”孙医生在那头问。
李有德说了半句话,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声音,艰难地清了清嗓子道,“手术,换心手术——”
“今天下午就做了,很顺利,这姑娘虽然身体瘦弱了点,心脏还是很健康的,客户很满意,说好的十万块,今天就能到账,放心吧!”
轰隆隆,屋外惊雷乍响,湮没了李有德歇斯底里的叫声,“人呢,人呢?!她人呢?!”
夏花被雷声吓了一跳,从楼上匆匆跑下来,一边喊着,“李叔,邱雨人呢?怎么行李都不见了?”在厨房后院四处寻找李有德的身影。
屋外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一改连日连绵的模样,嘈杂的雨声一股脑涌进屋里来。今夜,有德旅店注定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