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之死

月娘死了，享年四十五岁。

五一回家时，妈妈告诉我的。

月娘比我大七八岁，是小时候的我特别羡慕的人。她家住在我家前两排。她爸是村里的一把手。她家是我们村第一户有彩电的人家。夏天的晚上，她爸会把电视搬到院子里演，我们都跑去看。月娘会毫不客气赶开跑来跑去的小孩，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印象最深的是月娘的婚礼，因为月娘的婚纱是白色的，像电视里的那样。年纪大点的人都背着指指点点，我却觉得特别漂亮。别的新娘都是穿的红棉袄，臃肿又俗气。

再看月娘见时，她已变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妇，手粗腰阔。妈妈说，她嫁的那男的脾气老大，干什么活都做不长。又死要面子，坚决不准月娘接受娘家的一点儿接济。工作也不准找，老子又没饿着你！月娘又要强，不想活得不如人，干了好几架，开始四处打工。

最后一次见月娘，她已病入膏肓，人都瘦干了，只剩两只眼睛，走路摇摇晃晃。妈妈说，她得了乳腺癌，已经晚期了。一年前就感觉不对，舍不得去大医院了，就让村里的老中医把把脉，吃两副汤药。绵缠了快一年病也不好，她婆婆四处请神画符，说她跟了不干净的东西。终于有一天，她爬不起来了，去医院一查，癌症晚期，她老公说回家养着吧，不要白花那冤枉钱，就拉了回来。娘家的大哥二哥不干了，把那老公狠揍一顿，这才又去了医院接受化疗。挨了三个月，花了二十几万，人也没留住。办丧事时，她那大姑子跟旁人谈笑风声，有人劝她可不敢，她朝地上啐一口:“讨债鬼可走了！明知道治不好还要治，白花几十万，一点也不想着点孩子们！”

这就是月娘的一生，就像好多村妇的一生。可她起码风光过，在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