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手札·境

「人,都在幻觉中生活着,自以为了解所想要的东西,而实际上所想要的是他人所希望他要的东西。」——弗洛姆·《逃避自由》

摄影丨谢丹儒

作者丨谢丹儒

来源丨最后一米阳光

1.

我在人性的幽深之境漫步,不住因果地漫步,我在哪从来不是我在意的点。它总归是在某一个时空段的,驻留亦或行走,前进亦或后退,都不过是自己画了个圈。在自己尚未意识到之前抵达了某个地方,不敢细思,惶恐思量,小心翼翼地,说不明白究竟为何要这般走。

接近三十年的时光,似乎很长,却又觉得很短。对时间早已没了概念的我,有时会想,那些执着于时间的人真能换来时间的亲睐么?能否多出些时间来,还是原本可以多出些别的,恰好对方只在意时间。可是,在意时间是在意什么呢?生命说到底是,无法重来。

那些喜欢比较的人们,他们借助他人来衡量自己的长短、收获、好坏、是非、良善、差别,但,得出的结果有多少是自己能够满意的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较来比较去,好像是为了披件衣服,是能防寒还是为了装扮呢?可是那件衣服能穿多久呢?——有的人也许穿一辈子,有的人时时换新,还有的人穿个三四年就生厌了——说不上谁更幸福,如果只是为了件衣服,「皇帝的新装」,会否有个小孩出来提醒呢?

说他不谙世事也好,说他幼稚也罢,说他不懂大人的世界之复杂又如何。这些年早已厌倦了大人的身份。为了这件不存在的完美的新装,多少人迷失其中呢?

我父亲常说,人争一口气,要争气。我母亲则说过很多零碎的话,但她从来不讲大道理,说的也都是一些家常话、体己话、祝福的话,大多我也都记不大住。还有一些人,亲人、朋友、恋人、同事……生命中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人,大多也都没了联系,说不上是感情淡了,还是他们遇到了更重要的人。家人终归是家人,是否也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们才如此牵挂,一遍遍,不厌其烦,他们的重心似乎总能峰回路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这究竟是否属于一种错觉呢?

你知道的,人在长大后,尤其是独立了之后,不论被动或主动你总是会学会很多原本讨厌但最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或者说谁能分清现实还能够把握得住现实呢?更多的人能够接受下来、适应下来,已然实属不易。所以,我们都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能父母也未曾意识到,或者我们也未曾意识到,与对方接触时,我们已然不再仅仅是代表自己在说话了,而是一种身份、一种关系、一种亲疏远近的程度、一种我们也未曾明了的力量,在安排着我们每一个人。

但,我们大抵都不会怀疑它们的真实性。我们如此关注自身,又如此计较个人得失,我们的目光总是太远或太近,很多很多的东西早已根深蒂固、深入脊髓,也深入我们的历史基因。也许是身处的环境吧,是文明,是社会,是教育,是那些大而不明的种种,它们是我们思想的源头,我们不敢轻易去揭开它们。

说到底,爱就是一种怕啊,因为怕失去所以紧紧地拽着不放。放不下的太多,那就可以为了这些去爱,去拼,去闯,去奋斗,去前进。因为怕受伤,所以才爱得如此小心翼翼,精心呵护着每一份情感。也因为怕让别人受伤,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地把自己的内心托付出去,也因为爱和怕,我们不敢真诚地面对自己,不敢做自己,于是人人戴着假面在各种场合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属于自己的部分就这样一点点被占据。有人觉得充实,虚假的充实;有人觉得空虚,也是虚假的空虚;有人觉得破碎,支离破碎的自己和他人都破碎。

2.

我在漫步,漫步于人性的幽暗深处,紧绷着心弦,步子却如此安稳,因为我此刻正驻留着。我感受着身边的种种,它是境的种种,是我的倒影和错觉,是虚假的幻想和镜像。我看世间万物,世间万物映照我的头脑,世间种种不是真实的种种,或者说互为虚假的种种。我无法证明自己,亦无法证明这种种的真实,实际上是我无需证明自己,亦不需要这种种的真实。每一次真实在我面前蜕下假面,我就知道所谓真实从来不是我怎么看、怎么想;每一次我误认为又懂了自己几分,新的东西又影响着我,我就知道所谓懂自己不过是一种错觉,一种历史的看法。

于是,我看着那些迷失的人群,我因惧怕同等的迷失而不敢轻易踏入任何一种真实。我允许一切真实的上演,任其演化,任其璀璨,任其凋零,任其枯败。我始终停在原地,也始终被变化推动着不知推往何处。

我不住因果,是不再自困。可一个人不自困,那接下来的一切就都要自己去探索了。这无人之境,如斯孤独、冷清、寂寞。一个人,深夜,也许是凌晨,或是午后的闲暇片刻,或充实之余,或心灵干瘪,或匮乏,我总不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呢?和谁说呢?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旦说出口,得到回应或得不到回应;一旦说出口,被误解和偏见解析着;一旦说出口,那些信奉因果的人又怎会明了。

有人说,「被误读是表达者的宿命」。这话我是不信的。只是众生都忙于自己的琐事,用自己的历史经验、惯性思维、主观而狭义的个人感情,以及被塑造和改造过后的理解,他们太忙了,他们太着急了,他们对于自己和他人的关注从来都太浅了。宿命论,说到底就是为那些想简单和本就简单的头脑量身打造的囚笼;因果论,不过是呼应他们的需要才得以存在罢了。

我曾尝试进入其中,说到底我是羡慕他们的收获、安稳、踏实,还有简单。可是,我终究难以像他们那般适应,格格不入,无所适从。说到底,我也只能做自己罢了。

学是为了用,用会促进学,学得越多,可用的越多,然而,鲜有人思考:学也好,用也罢,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为何无法融入其中,难道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不是的,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我要的从来就不多,只是看见和看不见,越是遮住眼睛,因为习惯了用眼睛观察,便也就越想看见了。可真的看见,却发现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那囚笼,那困境,那自困,那所谓的安稳和适应,那人性的幽暗深处,原来他们也并非简单、踏实、安稳,或安隅收获。

「生命无法重来,所以比较毫无意义对吗?」

那些所谓的参考,不过是给那些不爱思考、不愿主动去探索、不敢真诚面对自己,也不敢真诚做自己的人所准备的用以代替眼睛而存在的一件量器罢了。

衣服,思想,身体,包括这囚笼,以及一切的需要和生产,包括物料,多么牢不可破啊!真的牢不可破么?我想试试看。

「起向高楼撞晓钟,不信人间耳尽聋。」

我想试试看,究竟众生是因自身无明而众生还是因我无明而将众生视为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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