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种亲密关系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儿时的玩伴。
这个玩伴可能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可能是一只布偶、亦或者是一只小动物。城里的孩子跟乡下的孩子,儿时的玩伴还是区别挺大的,小时候哥哥跟着爸爸妈妈生活在城市里,每次回家他都有很多的玩具枪或者别的模型,印象里很深刻的是有一次爸爸给他买了一台“小霸王”的游戏机,就是像现在的键盘一样,可以插游戏卡,连着电视可以玩游戏那种,我跟我妹每次都很羡慕,只有他玩够了才会给我们玩。我跟我妹比较小,所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小时候那些小伙伴都是分帮派的,今天跟着这个大孩子,明天又跟另外一个,所以我的映像里没有一个小伙伴是可以长久驻队的。我的童年记忆里最多的玩乐日子都是在放牛,如果让我用一幅画来表达,那大概是:田间吃草的牛 看书的小孩 陪伴的狗
没错,我儿时的玩伴就是我家的水牛和看家的黑狗,它们算是我小时候的守护灵。
水牛刚来到我家的时候还是头少年牛,那时候我才10岁,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看见一头牛栓在院子里。爷爷说这是从牛墟买来的牛,以后有了自己的牛就不用再跟大伯公共用一头牛了,这母牛不仅会干活,以后生了小牛还能卖了换钱。我仔细端详眼前这头牛,这模样比大伯公家那头俊俏多了,他的牛角不是非常锋利、弧度是向后划那种,是温柔的圆弧形。而且他的眼神不安中又带着对新环境好奇。爷爷跟我说如果论年龄,它大概是16岁吧。
同年家里的大母狗因为咬了邻居家的小鸡,被邻居用鸟枪打死了,为了这事两家大吵了一架,我还记得奶奶抱着母狗哭的很伤心,骂邻居人性。大母狗刚生了一窝6只的小狗,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了小狗子。因为小狗要过百天才能吃粥,没奶喝就会饿死,奶奶就买了奶粉回来,让我跟妹妹用奶瓶喂给小狗子喝。6只小狗最终活下来了三只,两只杂色公的爷爷卖给了别人,黑色母的留下来看家。我给他取名叫小黑。
小黑是只聪明又很有灵性的狗,小时候我对它真是爱恨交加,它很挑食,没鸡蛋它就不吃饭了,那时候鸡蛋很珍贵,只有考试前奶奶才会给我们一人两颗红鸡蛋,它每天都要吃生鸡蛋拌饭,奶奶有时候会骂它不给它饭吃。然后它就装生病,因为它记住了以前生病爷爷都会给它吃鸡蛋。有时候真拿它没法。小黑有双非常灵敏的耳朵,只要爸爸回来,人还没到家,小黑就出去接了,可能它能识别爸爸摩托车的声音,即使爸爸对它一点也不好,但每次爸妈回来,它都摇头摆尾的出去接。我去哪它也都要跟着去,早上5点半我要去学校早读,它都非得送我到离学校很近的小池塘边它才要转头回家,等到7点早读回家,它都准时在桥边等我,一看见我就高兴的左右摆尾跑过来往我身上蹭。但晚读不一样,只要一下课,它就在池塘边等着我了,以前村子里没有路灯,晚上黑不隆咚的只靠一个手电筒来照明,晚读有段路是没有一起走的小伙伴,我就很害怕,都是用跑的跑回家,后来小黑跟我一起回家,我这怕鬼的心情缓解了很多。夏天去割稻子,需要翻山才能到,它也是要跟着去,然后在山里到处转悠。怎么骂它回去都没用,没过10分钟又会看见它跟着上来了,自从家里买牛了以后,一到假日我就成了放牛娃,小黑成了放牛狗,牛在我就在,我在狗就在。
小学的时候学业不重,所以放牛的时候,我们总是偷偷约着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把牛赶到山上去,我叫小黑去盯着,看见来人就汪汪叫,我偷偷去地里拔地瓜、拔花生,拔玉米什么的。不然就是去人家后院摘水果,有一次刚钻进地里,小黑就疯狂叫起立,吓得我连滚带爬的跳出菜园子,可是东张西望也没看见人,我跑过去正要说小黑,突然看见一条黑色的眼镜蛇迅速的从菜园的竹围上溜进菜园子,我顿时头冒冷汗,原来小黑是看见了蛇在警示我,我跑过去抱抱它,它发出撒娇的“嘤嘤”声。
放牛的时候有时候很无聊,就拿牛当马骑,别人家的牛非常的凶,还没爬上去就被甩了下来,我家的牛不会,怎么骑他都心甘情愿的,也不枉我常常给它抓牛虱,每天中午带他回去还牵去小溪让他浴水。后来我发现骑它可以,但骑它的孩子是不行的。
放牛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玩,也有一次把牛放跑了,家里人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我第一次觉得好内疚,之前总是让小黑去找,这会把牛弄丢了就惨了,马上就要耕田插秧了。好在第二天把牛找回来了,从此我再也不敢怠慢放牛这件事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牛也从少年牛变成了青年牛,而小黑已经做了好几轮的母亲了。我开始喜欢倾述,坐草地上跟牛和狗窃窃私语。也不管它们能不能听懂。
进了初中以后,学业重了,每次放牛,我便拿个袋子装几本书,再装上火柴盒和几个地瓜。秋收后稻田成了放牛的好地方,一望无垠的稻田,田埂有非常多的杂草可以让牛吃饱,而且不用担心出现牛去吃人家稻谷或者牛跑了找不到的情况。我跟小黑就玩起了办家家酒,我会用枝条跟稻秆盖成一个三角形房子,然后在田埂上挖个洞来烤地瓜。烤好吃饱了就躺在盖好的房子里看书,一直到晌午。小黑时而跑来捣乱一下。也有时候看不进书,我就去拔草给牛吃,早吃饱早回家。
好像一切都很快乐,只不过我们都忽略了那些不快乐。
为了多卖点粮食来换钱,妈妈种了很多很多的田,有时候把牛借给别人家耕地可以换一天的工,所以我们家牛的工作变得越来越沉重,有时候他累的停下脚步不动,或者直接瘫在田埂上,就会被挨打要求继续干活,每当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就很心疼,在它休息的时候我就会拔掉它的口罩,拿着割好的草去喂它。我真的希望每年芒种的时间可以短一点再短一点。
小黑已经做了好几轮的妈妈了,体态也从健美少女变成了优雅妇人,人类的生育是件欢天喜地的事儿,然而生畜的孕育却要为人类所用,从一出生就意味着残忍的别离、甚至是永别。小黑每次都可以下6只以上的狗崽,而它们欢聚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六个月,六个月过了狗崽就会被拿去卖掉,或者家里杀来吃。我是特别反感杀小狗来吃的,但是那个年代你跟人说善良、说生命,说同理心只会被人笑说书读的太多了。还有更残忍的事是狗肉吃完了还要把骨头再拿去喂大狗,小黑从来不吃狗骨头,而且它还会绝食抗议。
很多时候我又多希望不要长大,这样它们也不会衰老,也不用面对命运的不公和人类的残忍。
小黑在一次生产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行了,从外面回来全身是水,不吃不喝了好几天。我哭着跟爷爷请求救救它,爷爷给他打了针,强行喂了鸡蛋,最后也是没能挽救回来。小黑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最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为这事我跟家人赌气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黑的儿子长大才慢慢释怀,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灵性和聪明,连眼神都像到极致。
随着时间流逝,青年牛也进入了中年期,眼角都布了好几圈眼纹了,它每年都能给家里送来一头小牛,而每头小牛都长得特别像它,很温顺。我看着它成长、苦干、发情、下崽。也看着它被迫分离、老态龙钟。但它眼里从来都没有半句怨言。上高中以后,课业繁重几乎很少再去放牛,但我还是习惯回家先去牛栏看看它,它每次都能感知我的脚步声,人还没到它就先来到门口了。它永远都是那样甘之如怡的眼神,看到我就像老朋友一样,还会哞叫一声。
而我这个老朋友,却从来都没奋力保护过它,连最后要求让它老死的权利都没有。
我曾跟爷爷提过,老牛为我们家付出了一生,还给我们带来不少的财富,能不能让它晚年就这样静静的老死。不要卖掉它也不要再让它干活了,我一直以为爷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这点上他跟其他的长辈是观念一致,只当我是随便说说。
上大学第一年暑假,我回家,牛栏里只有一头青年牛,有着非常熟悉的眼神。
我问奶奶老牛怎么不见了,奶奶说牛老了干不了活了,卖给杀牛的了。
这最后一句,近乎让我崩溃。有时候就是知道了迟早的结果,也接受不了它成了事实。
在我往后余生里,小黑和老牛的结果成了我的心病,但凡想起就隐隐作痛。
成长的岁月里,我要感谢它们给了我最长情的陪伴,给了我最纯净、纯真、纯粹的情感,还给了我满满温馨快乐的回忆,若有下辈子,祈愿它们都能堕入人道,不再受命运的摆布,做个简单、善良、快乐的人。祈愿我们还能再邂逅,让我来保护它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