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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八期“寒冷”主题。
壹
本该是夕阳西下,黄泥土墙黑瓦片房。可此刻房顶上却乌云密布,还有几只乌鸦静静立在房梁柱上。檐下男子来回走动着,脚步沉重且焦急,里面传来女人的痛苦呻吟声,惊动了房梁上的三只乌鸦。
“哇~哇……”婴儿的啼哭声和乌鸦的叫声混为一体。檐下的男子看着惊飞的乌鸦,又看了看头顶的乌云,转瞬的眼光落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上,本该三月飞花,却在七月花桃一家。突起一阵狂风,黄土卷起眯了他的眼,产婆抱着娃,“恭喜你!大秀才,是个女娃。你快进去看看,你家婆娘就要不行了!”
男子没看娃一眼,转身跑进屋,却忘了门槛,一跤摔了进去。产婆听着那摔倒的声音,抱着娃的手受了惊吓,一下子勒紧了娃,“呜……哇……哇……”
乌鸦背着豆大的雨滴又躲进了屋檐的撑柱上,“哇……哇……”叫了起来。
产婆看着狂风暴雨捶打着那棵花桃一家,又听着乌鸦哇哇,吓得心头一个冷颤又一个冷颤。一只手抱紧娃,一只手从墙边捡了碎石渣,扔向檐下哇哇不停的几只乌鸦。它们不仅不害怕,还左右摇摆着头,继续哇哇。产婆掉头进屋,把娃放在了床尾,嘴里念叨着,“邪门,晦气……”疯一样地冲进了雨里消失不见。
男子看着那个死气沉沉的婆娘,大气都没出的他,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床尾的孩子也跟着“哇哇”,外面的乌鸦也“哇哇”。
黑夜降临,村上来了很多男人和女人。大家打着手电闹哄哄地来到门前。只因他们听到产婆连滚带爬,一路念叨着,“邪门,晦气……”
“叶茂,在家吗?”喊话的是村长李大头。他一头地中海,所以因此得名,甚至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的原名是叫李惠德。
“李惠德,你带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叶茂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站在门内,有些颓废地问道。
“大秀才,你当真把自己当秀才了,产婆说你家有邪门的东西,可是你手头这小东西?”说话的是村西头的二麻子,他左眼有些问题,所以看人总是一脸斜视,让人盯着他多看几眼,都毛骨悚然。
“赵西安,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孩子!”叶茂伸出有些无力的右手,指着二麻子说道。
“叶茂,我们今日前来,也就是看看情况。既然是孩子,大家也不会为难,毕竟我们云烟村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生命降临了,不过这孩子确实有些古怪和邪乎,我看要不请神婆来……”李惠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李大头,你们若是敢动我孩子半分,我跟你们所有人拼命。”叶茂把孩子往怀中带了带,若是这群人硬来,吃亏定是他自己。
“大秀才,如娘现在还需要人手安排后事。你就别犟了,我们愿意帮忙,但前提是得交出这个孩子。”赵西安一个失独之人,怎会明白那种血浓于水,一个初为人父的护犊之情,何况还有失去婆娘的那种痛苦压抑。
“赵西安,做人或事要留有三分余地,别做得太绝了!我家如娘的后事不劳各位,我的孩子也不用各位请神婆。如果今夜大家非要做绝,那我叶茂就做回莽夫,也不枉大家这些年的往来之情。”叶茂后面几句咬牙切齿,让本就淋着雨的人,心头发冷,房梁上的乌鸦一直不停地“哇哇”叫着,让所有人心头发怵。
“李大头,你是村长,你说怎么办?”赵西安向着李惠德问道。
“罢了,他既然如此说,大家都回吧!”李惠德看了门内的叶茂一眼,转身离去,他后来才醒悟过来,也许就是他这一句,将来的某一天,他能安然度过一劫。
“李大头,你今日怎么妇人之心了?”赵西安看着李惠德,有些愤恨地问道。
“二麻子,我知道你们有过节,但是他说的话没错。做人做事留些余地,他日好相见。云烟村干旱了那么久,如今不管这娃儿是福是祸,总之天降甘霖,也算是救了大家一命。”李惠德作为一村之长,虽有时也会护短霸占,但也不会伤及人命。
“是啊,二麻子。只要以后那娃子不惹事,大家一个村头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我看这雨今夜是不会停了,农田的水稻苗有望了,村长,我就先回去了!”牛大壮说完就离开了。
大家也就相互散了,赵西安看着如此结果,回头看了一眼黑夜,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暂时作罢。甩了甩蓑衣上的雨水向着西头走去。没人注意,黑暗里有个小小的身影,一直盯着他们。
叶茂送走了那些人,抱着孩子回到屋内,奇怪的是孩子不哭了,乌鸦也不“哇哇”了。
本就心力交瘁,他看着粉嘟嘟的女儿,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恨谁!
“你啊!一来就要了你娘的命,门口的春桃也被砸得稀啪烂,乌鸦也跟随你而来,云烟村干旱了那么久,却因为你的到来,降下了雨水。你说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叶茂三十多岁了,时值青壮年,脸却犹如一场修罗战场,那是因为早年的一场大火造成的。
叶茂看着粉嘟嘟的女儿睡得很香,听他说完,嘴角笑了一下。
“你个小奶娃子。云烟成雨,因承知重,为之降落。以后你就叫云烟,叶云烟。乳名小乌来,小~乌~来!”叶茂看着那一小团子睡得香甜,眼里带着爱意。
贰
转眼间,已过十八年。一个丫头梳着两个辫子,身着青色布衫,模样俊俏,清冷秀丽。她背着一个小背篓,手上还拿着小锄头,从村西头回到东村头。
田间忙碌的人们总是看着,无人上前打招呼。待人走过后,才开始闲言碎语。
“大秀才家的哑巴闺女,也是奇了,跟她娘一样,总爱与这些草药打交道。”
“这都多少年了,大秀才还记恨我们当年的事,也足够心胸狭隘。”
“你们一天都嚼舌根,好好把地里的杂草翻一翻。”李惠德牵着老黄牛从旁边经过,看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作为村长,大概是年龄又老了一些,然后又刚得了一个孙子,所以最近几年都让村里邻居别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扯个没完。
“老村长,你这黄牛与你一般,尽管别人田头的田是否耕犁。”长舌妇人就嘴快,牛大壮见自家婆娘天天与这些闲嘴讨论叶家的事,脸也是青一阵红一阵,赶紧催促回家。
牛大壮在当年叶茂挖坑埋婆娘的事,他想着偷偷去帮忙,没成想村长也去了,尽管叶茂看着他们不待见,但也并没有赶他们走,相对就是应了他们的好,后来接二连三又来了一些帮忙的,叶茂都是好好看了他们一眼,连他背上的那个小不点也转动眼球看着他们,虽然当时他们并未放在心上,但想想还是觉得后怕。
自从那件事后,叶茂就带着这个女儿独自过活,什么事也不需要他们帮忙,村里有事他也不参与,叶茂那日说:“我的如娘曾经留给大家的好,这次如娘能被大家送走,也算是大家还了她的恩,以后我叶家与整个云烟村的人互不相欠。”
大家起初都以为是气话,没成想他还真认死理。只不过可苦了这个哑巴闺女。
叶云烟走进自家的院子,门口的那颗桃树再也没有发过芽,更没开过花,光秃秃的,犹如残年老树,叶茂曾经动过念头,既然不开花不结果,留着也没什么用,可每次拿着斧头,小乌来这个丫头总是哭,开始他以为是巧合,后来他又试了几次,心中才有了放弃的念头,最后也看顺眼了。
她放下背上的背篓,满满的药材。一张方桌残破不堪,却非常干净,屋里也颇为整洁。灶台边有些佝偻着腰的老爷子正在翻炒锅里的青菜。看着女儿回来,那双有些沧桑的眼眸带着温柔。
“小乌来,又给西头送药了?”叶茂没有责怪,只是很平静的问候。
叶云烟点了点头,小乌来是阿爹最喜欢叫的。因为阿爹给她讲过,她出生时来过三只乌鸦,在很多人的眼里认为是不吉祥,可是在阿爹的眼里,它们有着智慧和预知能力,它们替我带来了小乌来,我的云烟。
“阿爹,今日怎会做如此丰盛的饭菜?”叶云烟比划着手势问道。
“我的小乌来,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啊!”叶茂从地上拿起一罐酒,又拿起三只土窑烧的土碗。
叶云烟看了看那棵干枯的桃树,竟然有了少许绿芽。她方才进屋也没有细瞧,她赶紧比划着手势,叶茂怎不知她为何如此雀跃。
“是的,我的小乌来!十八岁了,算是大人了。看!枯木逢春,今年不早不晚,刚刚好啊!”叶茂看着冒着绿头的桃树,眼里带着久违的神光。
叶云烟看着阿爹从未如此开心过,心里也跟着开心,阿爹什么也没告诉过她,可她却从人们的口中得知了所有。
她之所以经常去西头送药,不是因为她有多善良,她只是想要让这些人看到,当年他们如何对待他们的,她要让他们活在愧疚与自责中。
赵西安,这个人刻在她的心里。因为她知道了另一件事,他的阿爹阿娘本就是郎情妾意,却因为赵西安当年的插足,让她阿娘做了一生中最后悔的事,那就是与父母断绝关系,间接导致了她外婆外公的去世。而她母亲因为愧疚与自责,怀上她后因心病导致身体欠佳,她一出生就失去了母爱,同时她还背负着人们所说的“罪人”。
叶茂虽平时不与村里打交道,但是也时刻关注村里的所有人,更关注邻村的年轻人,他替闺女物色了个不错的人选。
他虽有不舍,却又不得不放手,因为他的身体欠佳,这些年他没少忧思,得趁他身体可行,替闺女找个家。
“小乌来,阿爹知道,你不想离开这个家,但是阿爹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阿爹替你找了个家,是邻村的杜家,那男娃比你大三岁,为人真诚,样貌虽比不上你,但心眼儿绝对正直善良,唯一缺点就是腿有些瘸,但并不影响他干活,阿爹都实实在在见过他。他父母也是不可多得好人。你觉得可行,阿爹就应了。若是不行……”叶茂第一次对她说如此多得话,平时她知道他很爱她,但是不会说那么多的话,不是干活就是很安静,时不时说上几句话,但她从不缺爱意。
“小乌来听从阿爹的安排!”叶云烟慢慢比划着,随后低垂着头,有女子的娇羞,杜泽恩她曾见过,是一次她在山上采药遇见的,确实是个值得依托的良人。
“好,那阿爹来安排。”叶茂瞬间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很多岁。
叶云烟以为能很快就能成为杜泽恩的新娘。
叁
杜泽恩听到父母说了云烟村的回信。高兴得一夜未睡着,叶云烟除了不说话,不管是样貌,品性,那都是小伙子爱慕的对象。只不过她生性冷辟,很多人都不敢招惹,因为之前听说一个邻村的小伙子,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结果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顿,在后来那小伙子就变成了傻子。只有他知道怎么回事。
“她真的愿意吗?”杜泽恩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
“是的,我的傻儿子。她亲口说的。”荷花看着面前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嘴角的笑意散开,眉眼慈祥。杜作福也站在旁边抖了抖烟嘴,面上虽保持着冷静,但嘴角的笑意也没藏住。
“那日子定了吗?”杜泽恩原地转了一圈,那腿脚虽有些不听使唤,但并不影响它的激动之情。
“定了,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宜嫁娶。”荷花这个喜婆婆开心程度不亚于这个儿子,她是真心疼那姑娘,也真心想要那孩子与自己的孩子一起好好过日子。
“阿爹,阿娘,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杜泽恩抱着家里一堆吃的就往外跑。
“老头子,你说这孩子每隔一两天就带着这些出去,是去干啥?”荷花看着儿子的背影,问着旁边的杜作福。
“管他呢!也许是孩子心善。把这些吃的喂养那些野猫野狗。我们把那些该准备准备妥当,那姑娘可是福星,我们可不能怠慢了。”杜作福嘴角终于松开了。
“你个糟老头,在儿子面前放不开,这会憋不住了,我就说,这是我家福分,娶个那么好的姑娘。”荷花说着,就拉着杜作福进了屋。
杜泽恩跑到一个废弃的屋子门前,左右看了几眼,敲了几声,门打开了。一个有些邋遢的男子开了门,眼睛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杜泽恩。
“杜大哥!嘿嘿……好吃的!”男子有些口吃,而且语气有些孩子气,与年龄并不相符合。
“仇生。我要和她成家了,就是你救的那个姑娘,我喜欢她。”杜泽恩没发现这一句说出口,那个脏兮兮的手抖了一下。
“杜大哥。好吃,谢谢!好吃!”仇生一脸傻嘻嘻地说道,似乎完全没听见杜泽恩说什么。
“仇生。我一直很感谢当年你救她,也感谢你救了我,不然我和她都会……等到时候我带她来见你,她一定会记得你。我们婚期定在下月初三,要是你能听明白就好了,还可以邀请你去酒席上坐坐,做我们的主婚人。可是……”杜泽恩太开心了,所以说了很多,尽管他明白仇生听不懂,却还是想与他分享喜悦。
仇生终于吃饱了,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杜泽恩。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仇生,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他说不清仇生的眼里有些什么情绪,但是他能看到悲伤和失落。
“杜大哥……姑娘……家!开心……幸福!”仇生拍着手,傻兮兮笑着说道。
杜泽恩有些没反应过来,想着大概是刚才看花了眼。
“仇生,我先回去了,到时候带她来看你哈,自己一个人别走太远……”杜泽恩唠叨了一下,就走了。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仇生那双眼睛有神得很。
镜头一晃,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敲着一户人家。
开门的丫头用手比划着,“你来了?我以为你今日不来了?”说着从旁边的篮子递给他满满的饭菜,里面还有几片肉。
“谢谢!”男孩坐在梯坎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丫头坐在旁边陪着他,看着他吃。
“慢慢吃,那肉好吃,是阿爹拿我采药材的钱换来的,这次给你多留了些。要不,你以后就住我家?”丫头那白净的脸,和那比划着的手,让他脸上有些发红。
“我要离开这里了,这次是与你道别的。感谢你的五年赠饭之恩。”男孩撅着嘴说道,把吃完的空碗递给了她。其实,他没说,还有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她的阿爹。
“还没问你的名字?”丫头比划着手势问道。
“仇生。”
“为何这么奇怪?”丫头不解地问道。
“我以后再告诉你我的真名,仇生是我自己取的,再见!”仇生说完果然离开了。再也没来过丫头家门前。
仇生把自己藏在黑暗里,三年前,他回来了。他回来报仇的,可是仇人却生病了,而他的救命恩人却在救他的仇人。他不知该报仇还是放下,可是他当年的父母,那时他才六岁啊。
仇生借着夜色出门了,来到西头。他翻过院墙,看着那个孤单的身影落在有些邋遢的床上。心里的仇恨不浓了,但他还是凑上去了。
“赵西安,还记得我吗?”仇生平时都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脸上脏兮兮的,没人见过他真实的样子。此刻他的脸却非常干净,赵西安看着他道,“鬼……鬼啊!”
“鬼,赵西安!你好好看看,我是鬼的儿子,既然害怕鬼,当年为什么要放火,而我却为了你背了锅,不就是那一头黄牛的事吗?你怎么能够如此歹毒呢?要不是叶大秀才救我一命,还真是鬼了!”仇生看着赵西安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身体。眼里已经没有怨恨,真是太可怜了。原来恨一个人不是让他死了,而是看他活着,却受着谴责。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火势太大,我找人来,已经来不及了,我……我……”赵西安辩解道。
“确实不是故意的,可你却是有意的。那头黄牛还在老村长家好好的,可惜那一堆草料就被你点燃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么多年,你居然能够安然度过,也是难为你了,你们为难叶家的时候,不也是你的私心吗?”
“我……我……”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不过我明白你为什么还活着了,你好好活着吧!我放过你,但不会原谅你,你的内心将会一辈子,生生世世受到惩罚。”仇生转身出了门,他现在已经没有仇了,生就只是报恩了,“叶云烟,叶老爹,杜泽恩。我会守护好你们!”
肆
杜家还在高高兴兴准备迎亲的事,杜泽恩一身喜服,显得精神干净。
叶家却发生了一件事。
“开门!开门!”叶茂听着门被“咚咚”地敲着,还有吵闹声。跑过去开门,院子里大红布被风吹了起来,桃树上的桃花与桃子又遇见一起。
“你家还办喜事,你家姑娘杀人了?”说话是北面的赵家大儿子赵宗宝,有权有势,就算老村长李惠德也得礼让三分,平时他们并不参与村里的事,不知今日为何。
“不可能,我家姑娘都没出门。”叶茂拿着旁边的竹竿就赶人,却被几个男子抓住,把他一推,撞到了梯坎的石头上,不醒人事。
叶云烟着红色喜服,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出门就见到阿爹被推倒了。她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奈何声音难听至极。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几个男子抓走了,“快走!”
杜泽恩开开心心走在去叶家的路上,却在进门时,看着仇生正好蹲在老丈人身边,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变了,随即还是试探喊道,“仇生,你?”
“杜大哥,我会替老爹报仇,也会找到云烟!”仇生说完就跑出了门。
“仇生,你等一下……”杜泽恩没有说完,仇生已经走远了。
“杜娃,叶老丈人他……他……”说话的人是说媒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杜泽恩扶着桃树,身子软成了烂泥,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牛大壮和村长闻讯赶过来,也来不及了。因为之前叶茂有过发声,他们起初想帮忙又怕主人家不待见,现在人却就这么走了。
“小乌来,小乌来去哪里了?”老村长四下寻找那姑娘的身影。
“小乌来?”杜泽恩自言自语道。
“是谁害了人啊?叶云烟,叶云烟去哪里了?大壮,你快去找。”李惠德有些着急了。
“仇生,仇生……”杜泽恩瘸着腿跑了出去。
村长带着家里人,还有牛大壮一家子,帮着把红布换成了白布,老村长把自己的棺材给了叶茂。
杜泽恩回来全身血淋淋的,杜作福和荷花听闻,也从邻村赶了过来。本就悲伤之余,又看着儿子不知为何如此惨状,荷花急火攻心,就此不醒人事,待乡医赶到,已经去了,杜作福看着接二连三的打击,“老天爷,好人没有好报啊!”也跟着撞墙去了。老村长和牛大壮根本来不及阻拦。
夜晚七点,叶家飞来了三只乌鸦,“哇哇”叫了起来,大门被推开了,仇生抱着浑身脏兮兮的叶云烟回来了,她一身喜服的颜色早已看不清,还有些残破不堪,她两条手臂荡漾在半空中随着风摇摆,雨水顺流而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杜泽恩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了反应。
“你是南面吴家,你是吴三家的孩子?”老村长看着仇生问道。
“他就是那傻子,傻子是仇生。”牛大壮也认得了,他还给傻子很多吃的,只不过后来就没见过了。
“当年北面的赵家,给西头的赵西安出注意,才有了老黄牛那一事,可我当时人微言轻,起不了作用,我当时以为一家子全部丧生在了那场火海。这云烟村,看来也该得报应了。”李惠德颤颤巍巍,把自己婆娘的棺材用上了,牛大壮也把家里老爷子的棺材弄来了。
“小乌来,她……”老村长是过来人,当然懂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云烟,云烟……”杜泽恩被村长儿子扶了过来,他看着仇生怀里的人,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赵家,太……太……”
“杜泽恩……”村长呼叫着他的名字,杜泽恩就像枯木一样倒在了厅堂里,本就三口棺材摆在那里,仇生抱着叶云烟跪坐在地上,又有一个人倒在了地上,屋里阴冷至极。屋外的乌鸦一直不停地叫着,与雷声和雨声混为一体,让所有人都心生寒冷。
“老村长,牛大哥!他们一家就拜托你们了!云烟说,就把她埋在那棵桃树下吧!”仇生说完对着这院里帮忙的所有人磕了三个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伍
七天后,叶家桃树边多了五座新土堆,立着简单的木牌。屋子里到处挂着白布,被风吹了起来,那几只乌鸦再没离开过。叶家大院成了鬼宅,除了村长一家,还有牛大壮一家,再也没人敢去那里。
亦如那夜一般,大雨倾盆,乌鸦“哇哇”,赵家大院的门开了,一个身影如地狱使者出现在门前。
“你是什么人?”赵旭东听着外面的声响,披着外套走了出来,对着那道黑影喊道。
“放火之罪,侮辱之罪,以命偿命,以恩还恩!”声音带着嘶哑与寒冷,听不出年龄,更听不出男女。
“黄牛本该我们赵家拥有,他吴家凭什么,居然还敢与我老爷子动手。当年如娘要不是我赵家大院救她一命,她也活不到那时,母债女还,我们赵家又有什么罪。”
“他们都死了,吴家,叶家,还有杜家,都因为你们赵家死了,全死了!”声音带着怒吼,雨和乌鸦叫了起来,赵旭东看着自己的心脏,血水缓缓流出,有些无力地看着那道黑影进了里屋,传来阵阵嘶喊声,被雷雨遮盖。黑夜死神降临,所有的罪过被雨水冲刷着,那道黑影看着满地狼藉,痛苦嘶吼,冲出了黑夜。
也就在那天夜里,北面赵家一户二十几口人,无论老小,全都在一夜之间被灭了口。后来,来了相关人员查证,最后还是成了无解之谜。
而当初所谓叶云烟杀了人,也只不过是赵西安疯了而已,最后也消失不见了。不知死到哪里了。
这件事后,仇生不见了,只不过老村长在第二年清明节扫墓时,看着多了一堆新土,上面的名字刻着吴天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命偿命,以恩还恩!”
老村长拄着拐杖出了叶家大门,到了他这年龄,已知天命。他回头看着那树桃花开得格外灿烂,已经把枝丫伸出了墙头。那三只乌鸦已不见了踪影。他慢慢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待他走远后,一个疯子般的人嘴里念念有词,走进了叶家院子,“仇生,仇生……”随后疯子又一路跌跌撞撞,他走到高墙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上面写着大大的“赵”字。大门半开半掩,蛛网遍布,杂草横生,破败不堪,曾经的繁华早已不再。
“云烟成雨,土归土,尘归尘。仇生,哈哈……”疯子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