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从书页间滑落

          叶子从书页间滑落

几片风干的叶子，竟然在一次不经意的翻阅中，从一本纸页已经发黄的旧书中滑落下来。爪形的枫叶，扇形的银杏叶，椭圆形的、有着密密边缘锯齿的无名叶……那几片早已被岁月压制成标本的叶子，虽然色泽黯淡，像出土文物般让人无法想象它们也曾有过丰沛的水分，但当它们跃入我的眼帘时，却让我眼睛一亮，并且为之怦然心动。

把落叶作书签，那应该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大学生做的吧。在秋天，在那些落英缤纷的日子里，漫不经心或是满怀诗情地捡拾起一片叶子，把它夹进一册精装的诗集，一本字迹潦草的日记，哦，有时还有一封用心折叠的书信，都是那个年代的情怀。

那么，眼前这几片叶子，又是在什么时侯，将它们俯身拾进书本的呢？是在一次黄昏的漫步中吗？是在一次汗流满面的野外实习中吗？或者，就在哪堂无聊的选修课的间隙，在教学楼前的那片小树林中随意地捡起？那个秋天的一丝浪漫，那个秋天的几许秘密，也许，就这样悄悄地随着这几片叶子压进了书本。

我已无法确切地记得那些琐碎的往事了。但是，凝视着这几片叶子，你会强烈地感受到，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份记忆。如果秋天也有DNA，那么，那几片从书页间轻盈滑落的叶子，一定也写着三十年前那个秋天的基因密码。只不过，你已很难再把它完整地破译。经过了多年的沉默，它们把我大学时代所有的焦虑、思念和期待都沉积了下来。它们是如此地安静，在书页间，在时代的喧嚣外，在那些被遗忘的阅读中，沉沉地睡去。

这几片三十年前的叶子，就这样轻易地让我再一次地染上了浓浓的怀旧情绪。读着这些叶子，顺着那依稀仍旧可见的叶脉，我仿佛又读到了过去的岁月，读到了曾经的校园，那些枫香、银杏、雪松，数不清的柏树，还有女生楼前那株高大的梧桐……学院生涯曾经以为是那样的单调枯燥，然而今天想来，即使是独坐在草坪上唱着一支无人能听到的歌，也是一种富于诗意的生活啊。

这样的时侯，我就会很自然地怀念起校园内那条铺满鹅卵石的银杏大道，怀念那种静谧和落叶的声音，还有那些曾经在这条长长的步行道上并肩漫步的人。飘落的银杏叶曾经一次次地覆盖住那些光滑的鹅卵石，让人不忍心踩上一脚。在我大四那年的那个秋天，一位已经毕业离校的的学姐给我写来了一封信，无限眷恋地怀念那片银杏：“校园里大概又是银杏叶渐渐泛黄的时侯了，说实话，有时侯还真有点想念母校，尤其是那片金黄金黄的银杏……”

信中还附寄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那片叶子，是从校园的银杏大道上拾起的吗？

那片叶子，被我夹进某一本书了吗？

这样的时侯，我还会忍不住怀念那些曾经的诗歌。那时，我悄悄地学着写些散文诗，短小而散漫，只写给自己。我记得有一则是这么写的：在一个秋深的日子里／试着做这么一个游戏／在一百片叶子上写上我的名字／可否有一人／偶尔把它们中的一片拾起／并且从此珍藏？

然而终于没有别人把它拾起。拾起那片叶子的，还是我。在远离大学生活近三十年后的今天，在一个同样开始落叶飘零的秋日，写着一篇追忆落叶、校园和诗歌的散文。此刻，阳光很好，一丝微微的秋风掠过我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