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无雨,庄稼苗儿蔫得可怜,几周前回老家,家里人说,井里水抽着吃力,再不下雨,快抽不出来了!小辣椒都浇五六水了,这距收获还得好几个月,人力物力投资真大,唉,稼穑艰难,农民不易!
想起小时候了。很奇怪,感觉那些年似乎也多雨也多旱。说它雨水多吧,记忆里常有父母艰辛浇地的情景:提前把龙沟串好,用架子车把机器等浇地工具拉到地里,把软管伸到要浇的地方,水泵下井,连接机器,人工发动,如果顺利出水,就跟着水流一路防护,既不能让半路跑水,又不能让水流过快,以至水过地皮干,又要疏,又要堵,还得小心别损坏了庄稼苗,真是一言难尽!
说它大旱吧,记忆里又常下雨,而且是大雨:常常在地里正忙活着呢,你看天,黑风陡暗地就来了,白亮亮的雨点,铜钱一般往下砸,噼里啪啦!大人还要顾东西,还要顾孩子,雨伞是珍惜物品,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更不是人人都有的,往往是用化肥袋子给孩子顶上,用塑料把需要保护的劳动成果盖上,匆忙往家赶,仓皇失措,狼狈不堪,落汤鸡一词多么准确贴切,多么生活啊!雨太大,距离家又太远,深度劳作后的热身子最怕大雨猛击,会落下病根的,可以就近钻进桥洞里,惊动了桥下丑陋的大小蛤蟆和其他蚯蚓之类虫子。
于是,记忆里的两次大雨就推到了台前。
第一次不知道是几岁,也不知是夏天还是秋天,总之,雨连续了几天,晚饭后,一家人在昏黄的灯盏下,上床准备睡觉,外面哗哗啦啦的雨和闪电让人心惊,突然,传来重重的噗嗵!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一声惊叫:是房子!都过来!都坐这儿!是山墙秃噜了,白叫塌喽!说完,打哪儿找来一根粗壮木头,顶住房子的一角,又找塑料苫住外面,一夜无事,只是我们姊妹几个战战兢兢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情景总是历历在目,像躲在巢里叽叽叫着的小鸟,那时的房子好像还是泥草房,应该是下面几层垒砖,上面是土坯,房顶似乎是蓝瓦,也似乎是麦秸杆儿,有一次闲聊,父亲好像说起那时候的房子是里生外熟,难道是外面一层砖侧立,里面是土坯?不得而知,那时还太小。
第二次大雨来得比较猛,应该是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了吧,夏天和姐姐去看瓜,大西瓜,藏在瓜叶儿下,圆鼓鼓的滾了一地,大人还要干其他活,看瓜的都是孩子,这看瓜可不是闰土说的看管刺猬,猹之类的动物,这看的是人。地里有瓜棚,里面闷热,我们都是坐瓜棚外玩,晚饭后,父亲会换我们回家,他就住在瓜棚里。种瓜的人家都是如此,白天孩子,晚上大人。
那天特别热,闷得人喘不过来气,我和姐姐都在瓜地,傍晚时候,父亲还没来,起风了,越来越大!呼呼地响!路边的树疯狂摇摆,天上乌云滚滚,像烧了多年的老锅底,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直压头顶!像张了血盆大口,要吞没这瓜地,瓜棚和我们。
来者不善!心里自然是惶惶的。
姐姐赶紧叫我一起拉塑料布盖瓜棚:看这阵势,雨一定不会小,等雨一下来,这草棚子立马淋透,我们就无处存身。
可是风那么暴虐,那么有力,我和姐姐勉强盖上一点儿,马上就被恶狠狠得掀翻,再盖,再掀,,,这时,雨,来了,雨点儿那么大,那么亮,噼里啪啦往下掉。咔嚓,轰隆,雷电齐鸣。怕极了,但没哭,知道哭了没用,还有可能被训斥。
姐姐一边抱着乱成团的塑料,大声吩咐我:你去,喊一下咱哥!她说的咱哥指的是邻边地的男主人,他们家也是一片绿油油的西瓜地和矮小的瓜棚。
脸皮薄啊!不爱喊人啊!心里嘀咕着:你咋不叫我抱着塑料,你去喊人?但是,大人不在,这时候姐姐就是权威,很无奈地往隔壁瓜棚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心里盘算着怎么喊:隔壁瓜棚也是孩子在看瓜,是弟兄俩,大人晚饭后才会来,按辈分,那弟兄俩还叫我姑哩,叫名字?他们又比我们大,何况,平时从来不打招呼的,如果是男主人在,叫声哥还是能叫出来的,这咋办,这咋办,管他哩,就只当是喊错了,只当是喊男主人哩,就含含混混叫声“哥”,等他们看见我,糊糊涂涂说让过去弄一下塑料,,,
雨越来越大,从噼里啪啦到哗啦哗啦,借着闪电的亮光,他们帮忙把我家塑料塞进瓜棚里,说别苫了,也苫不上了,也没用了,让我们俩去他家瓜棚里避雨,就去了,他家瓜棚在雨刚来时,稍微盖了一下,棚里不至于全漏水,还有巴掌大的地方,尚可存身,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蹲在瓜棚口,撑把破伞,让我们三个躲在里面。
暴雨如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无边的暗夜里,几个瑟缩成一团的孩子就蹲在嘀嗒着雨点的茅草棚里,没人说话,都不善于交谈。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销雨霁,偶尔零星地落几点,但是天色已晚,夜色更重,看看我家的瓜棚,总算还立着,但里面全是水了。一会儿,父亲拿着手电筒带着雨具来接我们回去,就一呲一滑地回去了。
到家后,母亲爱怜地抱怨:咋恁傻哩,一看下雨咋不知往家跑哩,那时年少,没听出爱怜,只顾着心里默默委屈了:那么大的雨,俺俩吓成啥了,淋成啥了,也不管俺,你不发话,俺俩也不敢回啊,万一瓜丢了不还得责骂俺吗?
晚饭后,闲聊,父亲说姐姐走路那么慢,我立马接话,干巴利索脆:就是哩,她走一步都摔倒三下!记得父母哈哈大笑
看来,我打小就喜欢告小状,落井下石,而且说话没谱,一到了外边,就秒怂。真是没出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