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绿皮火车的人

【坐绿皮火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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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绿皮火车的人究竟是我们这个社会中的哪些人呢？没有深入、不可得焉。

我生在绿皮火车的年代，又见证和享受着高铁时代带来便捷的福利。在这个一切追求快一点、再快一点的世界，一切于我习以为常。

机缘巧合，今日让我有了这样的际遇。上了车后，立刻被整车厢里的二手烟雾吞没，坐在坚硬笔直的座椅上被周围一切众生淹没，实在让我窘迫得无处安放自己。我下意识地戴上了口罩和耳机，想要与一切不舒适的环境隔绝，但其实我是无法抗拒的。我有点儿后悔自己的轻率，本可以变通时间而不任性赶路，正如往常一般几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又可享受到高铁的便利和从容。

多想无益，漫漫长路，唯有观察人的好奇心陪伴我一路。看着周围热热闹闹、形形色色的旅客，我不由想知道究竟是我们这个社会中的哪些人、才会选乘属于上世纪的绿皮车呢？在已经跨越了一个旧高铁时代暨新高铁迅猛发展的时代，高铁已大范围贴近全国各地的城镇，普惠到那些边缘化的境地。一时间，高铁似乎成为当今人们现代化的标配，仿佛理应认为只有乘着现代高铁来到现代化城市才能配合出悦耳的活在当下的韵律美！而这些旅客仍然选乘具有历史印记的火车开进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腹地，北京站！这是不是太魔幻、太戏剧了？！以至于我这个“现代人” 在坐上这趟列车的一刹那间，也仿佛自己乘上了一列由过去穿越至现代的时光列车！只不过，它其实慢得像一头牛车，只听见一路上车轮撞击铁轨、时时传来的熟识的节奏，唤起我对历史的回忆。

大略看去，车上老年人多。华发夫妻相伴出行居多，尤以探望子女和亲友为出行目的。可以想象，子女们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生活打工，老人们心系亲情，收入及其有限，乘着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火车，哪怕再缓慢，生命的节拍仍在继续向前打着，相聚的喜悦感和期待感在饱经风霜的脸上的眸子里注入活力和坚毅的内涵。

等我定神后，发现车厢里还有年轻的小伙儿，穿衣打扮来自乡下农村，爱与同伴说话，谈论的话题以打工生活为主，不难理解大部分年轻劳动者来到大城市以打工的方式期许能改变命运。他们年轻气盛，言语间透着对一切的不屑，眼神却传达出对目的地生活的茫然无措，因为总有这样那样的阻碍令人烦恼。

还有些惯性适应安静的人或是低头看手机、或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一阵争吵声渐渐汇成一个强音，两个中年男人的纠纷立刻在车厢里上演。在人与人的争斗中，尤其为平民间的争斗，无怪乎面子和尊严，争议大多没有严重侵害的问题。很快，列车员来了，并熟练干脆地终止了这场莫名的闹剧。一个吵架的男人被列车员带离到别处安置，他走过之处带着酒气和嘴里喃喃的怨气。

时有列车员在车厢中来回穿梭，年龄三十大几四十出头，却不见一名女性列车员。我猜想大概只有男性才可适应更艰苦的工作环境。他们摆着一张泥塑脸，生硬潦草地扫除地面垃圾。

这些乘着绿皮火车四处奔波、讨生活的人们，大抵是这社会最底层的人，还有最不需要什么都要赶时间的人。那一刻你仿佛感受到在慢下来的生活维度里，原来隐藏着一些被无限缩小的微生物人。平常地像尘埃一样的人们，用慢下来的生活状态找到最真实的自己，即便忍受最不惬意的乘车环境也乐得其所。他们不需要为此行此生付出多少金钱、不需要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时代里奔波出另一个看起来光鲜的自己。而，于我的收获：有时候慢下来的生活，其内涵反而可以被无形地放大。只有慢下来的生活里，你才有机会窥见另一种人生。内涵无有好坏之分，人生只有经历而已。

快到站了，老牛车终于喘着它的粗气闲散地在铁轨上滑行。男列车员们忙着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一位身型魁梧的列车员彪悍地将黑黑的黏着几枚烟蒂的铁簸箕重重的磕在铁皮垃圾桶上，一次两次三次......没有停歇地连续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要把这一路上颠颠簸簸的疲劳感、长期服务于这些嘈闹人群的压抑感，统统打碎！磕掉！就像那几枚发黑发黏的烟蒂，一同落入同样发黑发腻的垃圾桶里。

快下车时，我突然感到我好像不曾属于这里和这些人所处的时空，尽管我和他们同处在一个空间。是我跟这些人在某方面存有罅隙吗？可，当车窗外高楼林立的景象跃然眼前时，原本觉得这座司空见惯的现代化城市一下子变得高级、陌生起来。也许只因我与绿皮车上的人们曾经在一个共同的频率上产生过共振吧……就在这绿皮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