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转车的事儿(四)

(武术之家的断层)

很早以前就听我妈说,我爸的脑瓜上有一道疤,那是他青年时代打架留下的……


我起初不是很理解——我爸打架打到头破血流,我爷爷都不管的吗?


当我长大一些,知道我爷爷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爸身边,独自一人闯省城谋生之后,我似乎能理解一点点了。


到今年过春节的时候,一家人围桌吃团圆饭,唠起家常,说起我姑婆,就是我爸的亲姑姑时,我妈这个故事大王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年我姑婆出嫁,芳龄十八,姑公是国家税务局干部,娶妻肯定不花费了好一番心思,不说大办特办,但起码也算得上风风光光,农村的“八音队”把唢呐吹得贼响,锣鼓敲贼欢,合着一乘大花轿去接亲,搞得好生热闹。


那年我爸4岁,不懂结婚是何物的年龄,某天就看到最最最疼他的姑姑被人“推”进了一个“大木架”里,还用五颜六色的花布蒙住,不让人多看一眼,我爸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愤恨啊。


就在姑公招呼着轿夫起轿,把新娘子往自家婚房抬的时候,冷不丁从宅子旁边的竹林里冲出一个熊孩子来,手里还紧紧撰着一个小木棍,没头没脑的就想打轿夫,嘴里还呀呀呀地叫着:“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敢抓走我姑姑,我打死你们!”……


从那以后,这件往事就成了家里女性长辈在背着我爸的地方,窃窃私语说“闺蜜”话的谈资,就连我也是直到今年才听到。


显而易见,我爸以前那冲动易怒的脾气一定是从小就有种子的,而且还没人管束管束——爷爷常年不在家,后妈更加懒得管。


这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这样的糙脾气,一直延续到我爸长大一点后跟随爷爷来到了省城南宁。


从小我就知道,整条街的街坊对我爸都很热情,都很客气,起码在表面上我看不出什么瑕疵。后来无意中又和我妈说起,我挺怀念那时候的老街坊的,他们对我们太好了。谁知我妈竟然回报我一句呵呵。


啥情况?难道我又错了吗?


我妈说:错,当然错!你以为他们从来都是这么好说的吗?不是的!他们以前可没少欺负你爸!你看到的那些客气都是你爸用拳头一次次打通街换来的……


我勒了个去,啥情况?我爸这么暴力的吗?怪不得我从小就怕他,原来那是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霸气给逼的呀。


好吧,算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样的老爸。还好从小到大,你都没揍过我,万幸啊万幸,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可巧,就在昨天,又是我们和爸妈一起共进晚餐的好日子,席间说起我爷爷。我说,爷爷在我的印象里,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什么都依着我,也很少见到他生气;走路慢悠悠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夹着根自己卷的“喇叭筒“烟丝,作慈眉善目状,眼角含笑的抽完。


谁知,这回轮对到我爸竟然也回报我一句呵呵。


我靠,啥情况?难道我又叒叕错了吗?


我爸说:错!当然错!你都不知道,你爷爷原来是村里保安团的教练,别村的人来抢东西时,他带着他四哥,就是你四爷爷,两个人把那些来抢东西的整条村人都打惨了,后来别村的人在路上见到你爷爷都下意识的绕开走!


我勒了个去,啥情况?我爷爷这么劲爆的吗?简直就是黄飞鸿第二啊!我爸如果叫“打通街“,那我爷爷不得叫”打通村“了??我滴乖乖,太暴力了,太BT了,不过……我喜欢,哈哈。


就在我心里乱七八糟瞎想得起劲的时候,我爸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诶,可惜我没接好爷爷的班,只会些三脚猫的手脚,到了你这里……诶……诶诶……咱们武术之家算是彻底断层了,算了算了,吃饭……


我勒了个去,这是在表扬我吗?是的吧?一定是的吧?我堂堂一个文弱书生,顶天立地,年轻时玉树临风,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上了点小年纪,说话依然斯斯文文,骂人不带粗字,这,这这这……不都是你们期望的吗?武术之家的断层怪我咯?


诶,算了,跟粗人讲道理讲不通的,你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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