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童年

八九十年代,这个是个极好的年代。政府各种帮助,人民生活也慢慢富足。

小山村,大深沟也都开始大兴修路和梯田。从爷爷辈的大食堂到爸爸辈的责任承包。

那个时候谁家的地多谁家就越厉害,谁家种的粮食多养的猪、鸭、鸡多其他人都会对你赞叹有加,说你家厉害。

那个时候男女老少都在地里干活,一年四季有干不完的农活,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反正大家都是在地里,要是哪家有人不在地里干活,大家都会说闲话,说好吃懒做,坐享其成。

那时候的人也是淳朴,一家有事全村帮忙。尤其是收麦子收玉米的时候。一村的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去一家,帮一家弄完,然后再去帮另一家,一直到全村的人麦子玉米全都收完,那个时候还是真是热闹,像过年一样。

然后就是每一家在自家的阳台上或者空地上晒着自己的麦子玉米。全村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调皮的孩子打翻了油漆匠的黄色颜料桶一样。金晃晃的这一片那一片。

那个时候出生在农村里面的孩子懂事的都特别早。七八岁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在家做饭的、有给在地里干农活的父母送饭的,有割猪草的、有放牛羊的、有在河里洗衣服的、有跟着父母一起割麦子掰玉米棒子的。那个时候孩子满山跑,从早跑到黑,从山的这头跑到山的那头,饿了就摘点野果子或者拔一些红薯萝卜,或者一起烤个玉米最坏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没得吃,就硬生生饿着回家吃。父母从来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人贩子拐走。

那个时候的学校距家都特别的遥远,所以只能在学校寄宿。从六岁起就独自一个人在学校和其他人一起睡大通铺。整个学校就两间宿舍,所有男生住一间大通铺,所有女生住一间大通铺。吃的是学校的大锅饭,一天两顿饭,每吨都是玉米糊糊。周日从家里背一大口袋干粮,然后在提一罐菜,能管一个周的那种。但是上学的时候干粮每次到周三就会吃完。夏天的菜最多到周三也会坏掉。最后两天只能吃白饭。那个时候的同学很单纯,就算是你吃白饭,也没有人起哄嘲笑你,因为大家都一样。那个时候学校很小,都是土墙平房,一个年级就一班,每个班十几个人。因为学校教室不够用,所以一般一二年级在同一间教室,三四年级在同一班上课。一节课老师会给高年级讲一会然后再给低年级讲。那个时候的老师都好厉害,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科目教完。那个时候的夏天很长,老师会带着全校的学生一起做游戏,我们最喜欢的就是丢手绢。好大好大的圈,我每次跑的时候总是觉得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那个时候的炊事班的爷爷很善良。顶着花白的头发坐在石头上看着我们做游戏。大太阳的时候也会细心的把我们交的玉米粉粉拿出来晒一下,过滤掉里面的虫子。偶尔见了我们也会给我塞一把他自己做的锅巴。我们衣服破了,裤子破了只要找到爷爷,爷爷就会帮我们缝一缝。虽然回家妈妈会拆了重新缝,但是那个时候我们觉得爷爷是全能的。炊事班的爷爷也是特别的。因为爷爷有一只胳膊没有手,爷爷告诉我们他的手是打仗的时候被炸没有了。我们都好奇的摸摸爷爷没有手的胳膊,没心没肺的问爷爷疼不疼,问爷爷为什么不让神仙给爷爷用莲藕再变出一只手。我们最喜欢听爷爷给我们讲打仗的故事。那个时候我们一致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就是欺负我们中国的外国人,那些外国人就像是西游记里面的妖怪一样又丑又坏,我们发誓长大了一定要找到孙悟空,把这些外国的妖怪打死然后蒸了吃肉。

那个时候的四季还很分明。

春天是真的不热各种山花开满遍地。老师们也会带着我们在山上拔树回来种。小时候总是不理解,为什么老师要带着我们从那边山头拔了树又种在另一个山头。我那个时候就想这棵树都是长在山上,长哪里都一样,为什么还要费劲的拔来拔去。那个时候的老师言传身教,让我们明白要爱护花草树木。只是从小长在树丛中的我们不是特别的理解。因为我们一直觉得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树。

夏天是真的很热,夏天我们要午睡,每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会巡视看谁不睡觉,不睡觉的拉出去然后拔一中午的草。所以整个夏天我们不用拔学校操场疯长的草。小时候的夏天很热,回家的路也时常被洪灾摧毁。那个时候不管是下多大雨,路上的洪水有多大,父母是不会来送伞或者接我们的,因为地里的庄稼需要他们抢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的夏天的时候老师留的作业最多,怎么也做不完。而我属于回家要边放牛边写作业回家的路上还要捡一捆柴火的那种。

秋天满上遍野都是红色真是出奇的好看。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长大了一定要当个画家把这漫山的红画下来,然后拿出去和其他地方的山比较一下,看谁家的山比较好看。可是上初中的时候英语老师问我长大要当什么的时候,因为不会画家这个单词只能硬着头皮说了要当老师。结果说完英语老师就生气的说全班人不是当老师就当医生,你们没有其他的梦想吗?有个胆大的同学说道,我们的梦想可能只能用中文才能实现,英文实现不了。然后那个穿碎花裙,登着高跟鞋,烫着大卷发的英语老师才明白,我们英语词汇很少。很有礼貌的让那个顶嘴的男生坐下。英语老师第一次用幻灯片给我们展示了我恨了十几年的外国人长得什么样子,那个时候觉得他们长得确实很西游记。历史老师给我们讲了更深入的历史,更加深了我要吃他们肉的冲动。

那个时候的暑假也有忧愁的事情就是在帮自己庄稼地里拔草的时候,还要惦记学校里面的草是不是也长满了,开学第一周要努力拔草了。教室里面的书桌是不是都发霉了,睡觉的大通铺上是不是全都是老鼠屎,墙上面的瓦是不是又掉的满地都是。

冬天是真的侵入骨髓的冷。那个时候没有羽绒服,我们穿的都是母亲自己织的毛衣。那个时候的风也很大,每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妖风刮走被人活拨了似的。冬天的雪堆积的很厚,每次下雪,学校就会组织大扫除把操场的雪扫干净。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个子不高还是小时候的雪真的比现在的大。那个时候冬天只要一下雪,雪就可以漫过我的整只小腿。每次周五放学回家,天都黑的透透,我们摸着黑往家里走,还要躲避沿路上的大狼狗。不知道是小时候胆小还是现在的狗进化了,总觉的小时候的狼狗是真的像电视里的狼,个头又高又壮经常帮主人家上山抓野猪。狗一听到我们就疯狂的跑向我们,我们就边跑边哭,一口气跑回家。狗也在邻居的骂声中乖乖回家,我们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等着我们一起吃。那个时候饭量可真是大,一次性能吃三四大碗饭。

冬天虽然冷,但是我还是最喜欢冬天。因为这个时候,爸爸就要从外地矿山打工回来了。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给我买好多玩具,都是城里孩子有的。从小我从来没有多要一分零花钱,因为母亲常年一个人在家的辛苦我是一直看到眼里,知道金钱得来不易。喜欢冬天的另一个原因是母亲这个时候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她会安静的坐在堆满小麦秆的墙角边晒太阳,边给我们一家人做过年要穿的新鞋。也会给爸爸重新织一件年后去矿山打工要穿的毛衣和毛袜子。这个时候我就会安静的坐在母亲旁边写寒假作业,母亲偶尔也会嘲笑我写字太难看。每次嘲笑我的时候,我就会说字写的丑是遗传。因为那个时候学生物,了解很多生物学知识。

过年了爸爸回来了,母亲已经提前煮了很多腊肉,那个时候没有电话,爸爸每次打工离开家会给我们说,年跟前就回来了。爸爸每次回来在家只能待十几天。然后一走又是一年,所以对于我来说爸爸是属于冬天的。母亲是属于四季的。爸爸每次走我都能看到母亲眼睛红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知道那是不舍和担心。因为那个时候的矿难很多。而多年后我也真的差点没有爸爸了,都是因为困难。感谢老天爷让我爸爸死里逃生,眷顾我们不容易的家庭。

我们就在春夏秋冬的轮回中长大了,从小学到大学,从小一起上学一起睡大通铺的同学,慢慢的也淡出了自己的生活圈,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父母也随着时光流逝慢慢变老了。而我也随着爸爸和母亲的努力从山里住进了城里。

时间跑的那么快,而我却想一直停留在还在山里的那个日子虽然辛苦却也很快乐的童年里。

时间馈赠给了每个人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集。每个人的故事都是如此的动人。而我的故事集也未完待续。我也希望把九零后山村里孩子的记忆用某种特别的方式保存下来。依稀又看到了一座座被我们爬过的大山,一位位质朴的邻里乡亲,一群群鸡鸭牛羊,一个个还在打着沙包跳着皮筋抓着石子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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