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女童的读书时光

80年代末期，中国刚刚迈入经济改革开放的轨道，而我家地处大山深处的乡村，家境清贫，缺衣少食。

 1988年冬天，异常寒冷。早上雾气蒙蒙，天还未完全放亮，我早早起来，哆嗦着穿好棉衣，空气中的冷，像冰冻的刀子割在皮肤上，令人瑟瑟发抖。我咬咬牙，收拾好发黄老旧的帆布书包，吃过妈妈做的简单饭菜，背着装有饭盒、几斤米和几瓶咸菜豆豉的小背蒌，独自踏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赶往七八里外的学校。

 来到校园，几间透风的土墙房，几扇漏雨的木格窗，几张破旧的桌子板凳，一个镶嵌在土墙上的小黑板，这，就是我儿时教室的全部家当。将小背蒌的食物放进宿舍的小木箱，我赶紧到校园小食堂，和同学们一起，各自把自己带的米用饭盒淘洗干净、再倒入水，放在食堂蒸饭用的木格上，食堂的师傅会给我们蒸午饭。 接下来是我们一天读书时光。

我手上的冻疮，在翻书的时候也会碰到磕得生疼，有时还会流血。但朗朗书声犹如音乐般令我痴醉，让人忘却了寒冷和手上的疼痛。摇头晃脑地背诵课文、诗词歌赋是我的最爱，每次当众流利地、声情并茂地背诵完课文，被老师表扬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公主！

 中午午餐时分，当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时，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的我，和同学排成队一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然后迅速找到刻有自己名字的饭盒，回到宿舍，打开装着大米和一两种小菜的坛坛罐罐的木箱子，将冰冷的小菜用勺子舀到饭盒，借着饭盒的温度捂热，有滋有味地吃起来，真是人间美味啊！虽然没有肉、没有鸡蛋、更没有牛奶和其他美味的食物，但能够把肚子填饱、让下午有精力继续学习，我倍感幸福和满足！

 那时候的宿舍很简单，一楼是教室，顺着角落木制的楼梯往上爬，就是我们的女生宿舍，没有床，两个同学一铺，各带一床被子，一床垫楼板上（即二楼的地面），一床当盖被。遇上雨水多的季节，屋顶的部分破旧的地方就会渗水下来，我们拿洗脸盆接着；最怕的还是冬天，要是下雪的话，一片片飞舞的雪花就会调皮地从瓦缝里钻进来，偷偷地落在我们的床上、木箱上，为了棉被不被雪花弄湿，父母通常给我们准备一块薄膜，盖在铺盖上面起到隔离和保护作用。

可是冬天的山村实在太冷啦，寒冷的教室没有火，宿舍也没有火，几乎所有的孩子的手脚冬天都会有冻疮，我的双手，肿的像个大馒头一样，捏着软软的像棉花，很舒服，只是一到温暖的地方，手就会奇痒无比。双脚的脚趾和后跟冻过后冻疮破裂，血水同袜子沾在一起，每次在宿舍洗脚脱袜子，皮肤都会随袜子一同撕裂，疼的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学校厕所（现在叫洗手间）的模样，那是现在很多城里人从未见过的，厕所用几根木头搭起来固定在一个大深坑上面，深坑相当于一楼，用来踩脚的木头板子相当于二楼，中间间隔比较大，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厕所里面去。遇上连续下雨天，周围田埂的雨水顺势流入厕所，厕所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脏水坑，我们在上面大小便，尤其是大便的时候，便会“扑通扑通”地溅起半尺高的脏水来，有时候还会打湿了小屁股。

 转眼一周过去，到了放学回家的时间啦，前一天大家都兴奋地睡不着觉，第二天起床吃过早饭就从学校出发，我背着吃的空空荡荡的坛坛罐罐和饭盒，开始往家里走。小伙伴们一路说说笑笑，走过一道道坡，跨过一道道坎，再翻过两座山，就能看到自家的瓦屋了，因为走途遥远，还没到家肚子都饿的唱“空城计”了，要是夏天和秋天，我和小伙伴们都会在半路钻进人家的田地，偷偷地找几个主人还未来得及摘走的黄瓜或其他可吃的水果等，冬天会在山上找几根木棍子，跑到已经被挖过的红苕地里，寻找未被发现的小红苕，通常都会或多或少地找到一两根，然后大家用手抹一抹沾在红苕皮上的泥土，三下两下几口就吃完了，然后满足地拍拍手，继续赶路回家。

 周末，我在家的任务是放羊。妈妈常对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记忆力是最好的，要好好读书学习，不然将来就要一辈子在农村放羊。清晨，我挥着自制的长鞭子，把十几只白白净净咩咩叫的羊赶到山上，到了目的地，羊很快分散在各个角落，寻找可吃的树叶和小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则坐在大石头上，翻开随身带的课本，如饥似渴地朗读背诵起来。即使是课本，其中有不少好看的故事吸引着我，还有一些不是很熟悉的生字、生词，我一一仔细地重点读写，直到会写、会读为止。家里少有的几本连环画，有时候也被我随身带着，经常被《铁道游击队》里打鬼子的英雄故事所感动，憧憬着自己也当一名抗日英雄的情景。

我以为自己还是在学校教室里，忘记了自己是在放羊。等我回过神来一抬眼，才发现几只小羊早已跑到邻居的庄稼地里偷吃玉米苗，吓得我赶紧追过去教训小羊，把它们赶回山上，我嘀咕着对小羊们说：要是被大人发现了害我挨打的话，我就宰了你们……

无数个清晨，我就这样把乡村的大山当作教室，像唱歌一样在山上大声地朗读、背诵每一篇课文，直到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从山那边传过来。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乡村里的读书生活雕刻在我儿时的脑海中，伴随那时的清贫与向往山外世界的美好，我坚持着刻苦学习，坚守着探索世界的愿望，一步步走出山外，见识了更加广阔更加美好的世界，也改变了自己放羊的命运，成就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