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太平洋沿岸,有一座狭长的绿色小岛,这里缺乏矿产,但有每年都会次第盛放的樱花,有高高的散发着热度的活火山,还有海滨的鱼虾和水鸟随性游弋。这个国家,叫阳国。

      阳国有一位年轻的姑娘,17岁,快要18岁。

      她的长相很乖巧,笑起来像小猫,她的性格很温柔,没有人见过她发火。

      但人们不难察觉到她的不快乐,尤其是从某一天起,她的脚上开始戴上电子脚铐,她的出行被很多西装革履的人严加看管,那些人总是会频繁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的递给她一杯水,看着她温顺的喝下去。

      身边有人打抱不平了,越来越多的人询问到底怎么了,但她总是安静的笑笑,笑容里有淡淡的哀伤,但一言不发。

      有人开始发现了,那些围着她的人,都代表着阳国政界。

      有人开始不快了,一个无辜又温柔的女孩,为什么要像如今这样被禁锢了快乐。

        有人开始议论了:

        “她说过她从小就不受父母喜欢的,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好欺负?”

        “好像她家世倒是不错,但家里关系很紧张的,当年她母亲好像原本准备打掉她的,这么好的女孩,你说说……”

        “你们听说过吗,她是泛性恋,不会是因为喜欢上女孩子被发现了啊?”

        “不至于吧,这跟每天监视着她喝水有什么关系?”

        人们想要拯救她,所以某天聚众来到她的家里。

        推开她家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在原地,因为大家看到她家有很多看上去很高级的器皿里面盛满了水,大大小小的占了许多地方,女孩手中也正捧着一杯水,正要喝下去。

        那些人急着要劝阻她。

        “这是什么水?不会有毒吧?”

        “是他们逼你喝的吗?快请放下,我们来救你了。”

        “是不是因为父母不喜欢你,故意欺负你?”

        “是不是因为你会喜欢上女生?这没有错的。”

        ……

      但女孩很淡然的打断了他们的问话,顺便一滴不剩的把面前那杯水全部喝了下去。

        “其实,我家里这些水,都是发电废水呢。”

        女孩这话让众人一惊。

        “我家这些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吨,放在曾经发电站的地下。我每天饮用的水都是这样的发电废水,无一例外。每天都有人专门把供我饮用的废水拿给我,如果我可以喝完家里所有的这些,他们就会把国家依然存储的废水继续运过来,我还存活一天,就要喝一天。”

      众人哗然。

      “你是受人逼迫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跟随我们去游行吧,我们会为你争取自由!”

        但女孩婉拒了。

        她说那是她自愿的。

        “你们知道吗,在阳国隔海相望的西边,有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叫央国,我的父母原本来自于那里。”女孩说,“阳国的这些核废水,原本是准备要排海的,他们做出决定的那天我正在央国,我还记得我当天看了历史剧,讲了曾经阳国和央国的战争,那时两国百姓都深遭荼毒,我看的也心情沉重,但是我知道战争是有解的,还有世界上很多事,包括你们所提到的那些歧视、偏见……人还可以教化,世界还可以发展,也许那些都是有解的,可有些东西做出来,我真的想不到会有解决的方法了。就算以后科技发展,真的有能力完全净化废水了,那么已经排入大海中的废水,后人得费多少力气才有可能弥补已经造成的损失呢?”

      “我知道,化石燃料会带来过量的碳排放,我们国家选择的发电方式虽然清洁,但会带来暂时还不知如何处理的废水,阳国只有这么一点土地,政客们不知道如何解决,就选择把废水排海。我妈妈当时说没准那水污染不到央国,大不了我就乖乖呆在央国好了,但我不信,整个世界就是一片汪洋连接起来的,有哪个国家可以确保幸免——又或者,被伤害到的是哪一个国家,这是重点吗?任何一个地域都聚集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和别的生物。”

      “我不是刀枪不入的人,以前一些经历让我想过死亡——我的命没那么好怜惜,但是我有喜欢的人,我爱的人,而他们中有人正好就生活在沿海,我于是会很担心他们;我想到这世上很多人都有在意的人,他们也许也会和我有同样的忧虑,难以慰藉。我怕有人会说我是矫情了,但古人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是真的希望,如果发电废水不会危害到其他任何东西,那哪怕只是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问题,我也会很开心。”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阳国真的会同意。我和他们签订了契约,他们没有进行废水排海计划,只要我活一天,那计划就一天不会实施。我不知道我一个人一生能不能喝下那么多水,但也许我帮忙拖延的时间里就有人研究出了让废水变成纯净水的方法呢?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能对我喝下去的废水净化多少,但能改善一点是一点。就算这些都很渺茫,但至少也让我能做点什么吧,要不我真的会寝食难安的。”

      女孩似乎从未一次说过这么多话,她又从旁边的一个器皿里接了一杯水润了润喉。

      “阳国高层对我严加看管,怕我反悔,他们不懂,我才不会呢。”

      所有人都呆立在那里,可他们很快开始在女孩家里寻找杯子、碗,去那些装废水的器皿里取水。

      “诶,你们做什么呢?”女孩问。

      “别的事情我们做不了,至少也每人帮你消耗一点工作量啊——”他们说。


        后来,和女孩相熟的人都提出了分喝废水的请求。

        再后来,阳国的女孩都要效仿。

        不久后,阳国其他居民也纷纷要求饮用废水,他们说发电带来的效益是他们共享的,那么问题也要一同承担。一些政界要员也带头行动。

      当世界其他国家也同受感染时,各国终于为保证治安控制住了他们。那时,废水已被人们消耗掉不少,阳国承诺不会再将废水排海,也不用再让谁独自消耗,他们会充分发挥科研力量,进一步找到解决废水问题的更好的方法。

      那女孩自小从不在人前落泪,但她摘掉电子脚铐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天,全球的新闻里都在庆贺,告诉公众,阳国已具备能力将发电废水充分净化为使用前的安全程度,其中放射性物质可被完全消除。

      那时,那女孩眼角早已爬上细纹,头发里掩映着花白。

      她早已是很著名的作家了,成名作是她摘下脚铐那年发表的记录曾经饮用发电废水时期发生的事情的文章。

      她曾听“国家不幸诗家幸,岁到沧桑句变工”,她也确实自少时梦想成为作家,只是未曾料到自己会成为那句古语的验证——她也想做个幸运的作家,歌颂传奇或叙写美好,就可以以此成名。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真的一切都变好了。

      她在沙发上安然的坐好,听着电视里平稳的报道声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文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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