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本该读初二,因为意外留级去读初一;那个时候,我是个既内向又自卑的人,初到班上的我没什么朋友,唯一要好的朋友晓丽在原来的班上;
她是个可爱又可怜的女孩子,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她便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她的爸爸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水泥厂上班,每天中午和下午晓丽都要走半小时回家做饭,吃完饭再到学校上课;
她总是穿一身旧旧的淡粉色直筒上衣,布料看起来硬硬的,不锈钢的拉链总是拉到脖子根上;
大概是小时候脸被烫伤了,紧贴在她脸上的那些些淡褐色疤痕,让完好的皮肤显得格外白皙;我从不直视她的脸,生怕自己的注意会让她自卑;
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所以才会如此估计他人的感受吧。
晓丽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每当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歪着脑袋不断上下晃动着;她的头发很长,扎得很矮的辫子一直垂到大腿跟上,每当跟我说话时,辫子就随着她点头的节奏摆动着,似乎是在和我打招呼。
她每天回家都会经过我的教室门口,我一向离开教室比较晚,而她因为要回家做饭,吃完饭来学校时已是很晚了,我也早已坐在教室了;每次经过我的教室,她总会习惯性透过窗子往我的座位上张望;久而久之,一种说不上来的默契总会让我们相互看到对方,然后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结束眼神的相遇。
有时候,她会在窗子边停下,用手打着招呼让我出去,然后忘往我手里塞一个纸团,然后随便说几句话就互相告别;虽然只有3个楼梯的距离,她却喜欢以写信的方式与我保持联系,她说这样写得更详细,说话容易漏掉很多事情。
我们时常在信里说起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也聊一些生活中的烦恼,总之就是什么都说,有时候我们还尝试用英语来交流,写不出来的地方就英汉混用,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发笑;
那时的友谊总是那么简单,散发的淡淡清香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甜。
有一次,星期天下午刚到学校不久,天气就发生了变化;前一周天气都还算暖和,怎么也没想到一阵风就把冬天刮来了,而那一周我只额外带了一个秋天穿的长袖T恤;周一的早晨实在感觉很冷,于是我穿了两个T恤,一件外套去上课,坐在教室的我还是冷得发抖,一心只想着余下的几天该怎么办才好;
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家又离得很远,料想家人也是不会送衣服来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一下课我立马跑去食堂吃饭,我一向怕冷,所以吃完饭在寝室用被子捂了很久才去教室;
去教室会经过一个很大的操场,我在操场的一角就看到晓丽站在我教室第一个窗子外面,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袋,我赶紧跑过去和她打招呼,我一走近她就说:“你上午肯定冷坏了吧,我早上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你冷得缩成一团”,她说完咯咯地笑了,然后将那个袋子递给我;
打开一看,里面是件高领的红色毛衣,我激动坏了,因为她个子比我高,所以我踮着脚抱了她一下,然后像个孩子似的说到:“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她让我先回寝室穿上,她先去教室做作业了;
于是我提着袋子去了寝室,那件毛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她大一的时候穿过,虽然是红色的,但很多地方已经有点发白了,上面还起了很多小球,衣领的部分也变得松松垮垮的了,由于洗的次数过多,整件衣服变得很长;
我从小就有点小洁癖,从不用别人刚用过的筷子,也从不吃别人咬过的东西,别人穿过的衣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穿的。
但那天不知怎的,我拿出毛衣翻了几下便穿上了,虽然穿在身上又大又长,但感觉暖和极了,彷佛头发丝的空隙里都被这小小的幸福填满了;
一个很少被关心的人,总是很容易满足,也总是把感情看得太重。
周五放假,我把这件毛衣穿了回去,妈妈看到很是惊奇,她说:“你平时连我的衣服都不肯往身上披一下,现在居然穿了这么一件衣服回来,看来是要受点苦才能改掉坏毛病啊”
她并不知道,我不是怕冷才去穿那件衣服的,具体为什么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被触发了吧。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很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丝毫不愿意讨好他人,也不愿意主动和谁说话,生怕别人对自己爱理不理;因为内心是自卑的,害怕被人拒绝,害怕失望。
或许,一个自卑的人,才会死死抓住每一点感动,生怕把它弄丢吧。
后来,她毕业了,她拍毕业照的时候来找我,让我跟她一起去;
毕业晚会的时候,一向不爱说话的我居然跟她合唱了一首“天使的翅膀”,那是我第一次唱歌,是为她而唱的;
晚会结束后我跟她在走廊上聊天,隔壁教室走出来一个女孩子说:“刚刚隔壁班那首‘天使的翅膀’是谁唱的啊,挺好听的”,然后我俩对笑了几秒,剩下的就是沉默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地往窗外张望,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学校还没放假,她来学校看我,告诉我她的分数,她说还差10多分才上县城里的重点高中,她爸爸托了关系,让她去那所学校读书;
我一个劲地祝福她,鼓励她,但她似乎并不开心;她说以后可能很少来看我了,她要去帮爸爸的忙;我微笑着说没关系,说以后机会还很多;那天我们聊了很久,离上课时间不早了她才离开。
我最怕经历离别,最怕看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孤孤单单离开的背影,看着她走到拐角处,我跑回教室趴在桌子上,任眼泪流出来。
我一直觉得,没有比看到对自己好的人孤单离开的背影,更让人伤神的了。
在那之后,我始终没有改掉定时往窗外张望的习惯;好在漫长的暑假很快来临,每天帮着妈妈干活,这份伤心似乎也很体贴我,乖乖躲在了某个角落。
新学期开学大概3个月左右,一天中午我在教室写作业;一个同学在门口叫我的名字,说有人找,我往窗外望去,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于是怀着失望的心情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被一双手紧紧拉住,我一看是晓丽,兴奋极了,把她带到寝室坐着聊了起来,因为3个月过去了,我以为她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她说高中一个月才放一次,作业又很多,有时候放假都没有回家,所以没来看我。她又说感觉学起来有点困难,班上的人都太厉害了;我除了鼓励她,说她很棒,让她不要有压力之外,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对我来说,最让我绝望的,就是对我好的人遇到了困难,而我却帮不了她。
她走的时候说会再来看我的,这让我放下了心,因为那时的我,从来没去过城里,也还没有手机,我没有办法去找她。
她的话给了我希望,所以这次我没有哭,我知道她不会忘记我的,我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于是我们都没有好好地告别。
后面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还是习惯性定时看看窗外,但是再也没有见到她,她没有来看我;
我想或许她忘了我不能等她多久;或许她忘了我也会毕业吧;或许她学习上遇到了困难,害怕让我失望吧。
我一直相信,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因为某次没有兑现诺言,那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之前听人说:“如果梦到一个很久不联系的人,那意味着她在慢慢忘记你”;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7年了,我却从未在梦中见到过她,我想她一定还记得我吧。
只是,现在想来,见与不见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们陪着彼此度过了一段最快乐的时光。认识她,除了没能好好告别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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