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时间再往回拨十年,2008年,我上初二,那时老师也布置了一篇题为《我的老师》的习作,我从不规规矩矩写作文,于是写了一篇情节天马行空的小说。下一堂作文点评课的时候,老师说,今天这节课,我们来讨论林宝璨同学的作文。你们觉得这篇作文这样写可行吗?有任何观点都可以提出,也可以向林宝璨同学提问。

于是,我像被推上断头台一样推了出来,等待同学们的审判。时至今日,那节课大家讨论了什么我早已忘得干净,只记得场面十分激烈,两个向来有嫌隙的同学借此展开辩论,一度差点打起来。从头到尾,老师除了站在教室一角偶尔维持纪律,或者看到同学们积极发言开心地笑笑,几乎没有说话。

这个在课堂上没有讲课的老师,便是我的张涛老师,初二这一年我的语文老师。

几个月前,机缘巧合,我去张涛老师的学校(他已经调职),见到了他。在这之前,我们大概有六七年的时间未曾见面,失去联系也有四五年时间,谁知,他见到我后只恍神了一两秒钟,便叫出来:林宝璨!

事前,我在心里担忧老师是否早已忘记我了,因此建起一堵不安的墙壁,此刻壁垒轰然坍塌。

“林宝璨”不是我的本名,是我从初中起便开始用的笔名,当然,比起笔名,我更愿意叫它我的“第二名字”。给自己起名字,看起来像中学生的幼稚游戏,大家私底下玩玩便罢,不过张涛老师也经常叫我“林宝璨同学”,比如,上课的时候点名,林宝璨同学,这个问题你知道。或者校刊发下来了,老师在全班说,这一期,有我们班林宝璨,xx,xxxx,xxx同学的文章。要么,郑渊洁退出中国作家协会了,张涛老师对我说,郑渊洁给他打过电话了,说他退出后由林宝璨顶替。于是我咯咯咯地笑了。

说到名字,有一次张涛老师拜托我给他起个号,我想了好久,最终好像也没有起出来。倒是总有别的老师问他“林宝璨”是什么意思,他随口一诌:林是林黛玉,宝是贾宝玉,璨是她自己。

这又说到我对《红楼梦》的痴迷了,我把语文作业本的边边角角都抄上了《红楼梦》的诗词,周记有时候也写一写我个人的解读,有一次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在我的作业本上大笔一挥四个字:红楼一痴。

所以,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学到“林黛玉进贾府”那一课,老师让我们边读边划重点,我很快完成,却遭到老师认为我没有认真读的质疑,当下觉得十分委屈,又有几分思念张涛老师,便偷偷趴在臂弯里哭了。

不是我第一次因为换语文老师而哭。初三的时候换了严厉的新老师,她第一次叫我起来回答试卷上的问题,我答得并不好,说得磕磕绊绊,一边坐下一边就哭了。哭不是因为回答不好,而是想起以前张涛的课堂上,他从来不会叫我回答这些问题。

有一次我和张涛老师产生了些矛盾,其过程不再赘述,结局是学生要受罚的,可我不肯受抄10遍课文的惩罚,老师说,那我惩罚你在课堂上回答10个问题吧。

第一个问题是讲到欧阳修的时候,老师问,除了六一居士,我们在语文课本上还学过一个六一,是谁呢?点到我,我站起来大声回答,鲁迅《社戏》里的六一公公。答对。接下来学《湖心亭看雪》,作者是张岱,老师又说了,张岱和另外一个清朝时期的文人经历很像,话说一半,指了指我,说,你肯定知道。我没有站起来,坐在座位上再次答对。这是第二个问题。那么第三个问题呢?

没有第三个问题了。

张涛老师不再教我们了,对我来说,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语文课只有五分钟那么长,像在天堂上,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连喜欢的老师把我教到毕业这一点点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我恨。于是再上一节张涛老师的语文课,那时起,是我的梦想。

初中临毕业的时候,张涛老师对我说,对不起,这两年打击你了。

我知道他的“打击”指的是什么。他不再教我之后,我也常把我写的东西拿给他看,有一次,他在看过我写的小说后,对我说了非常严厉的一番话。他说,你这篇文章就是融入了当下的流行元素,我在里面看不到你以前的灵气,你现在太浮躁,你才刚摸着门口呢,就以为进门里面了,以前你的文章是雾气,现在已经成一股烟了。云云。张涛老师批评起我来真是毫不吝惜情面呀。还有一次默写课文,我偷懒没背,便把前一日的抄写作业压在本子底下了,结果技术不够高明,被张涛老师一眼抓到。他忽略我渴求的眼神,一把抢过来,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撕成碎纸片扔到我面前。从那以后,我绝不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不过,老师夸奖我也是从不吝啬的。记得一节阅读课,老师翻了翻我带来的小说,说,你也能写出来,等你上了高中就能写出来。不管是为了激励我,还是我的能力果真如此,张涛老师对我说过几次,办公室的老师们认为我将来一定是从事文学工作的。

就连前番见到老师,他也说,你现在还得写东西吧。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这些年我的经历张涛老师一无所知,但对我写作这件事,他倒是十分肯定。

最后,再讲一件关于张涛老师的事情吧。老师不仅是个光头,又有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所以,他站在人群里总是格外显眼。学校老师举办合唱比赛,排练了许久,穿上黑色西装正式彩排的时候,却因着此把张涛老师从中间调到边上,又调到台下。许是张涛老师感觉受到了耍弄,从此之后,再也不参加学校任何抛头露脸的活动,毕业照不去,教师合照也不去。

我原来在学校主持广播节目,邀请张涛老师对谈,无论我费尽多少口舌,他都无动于衷,最后见我没辙,他只好说一句:对不起了。


今年的教师节,我订了鲜花送过去,看到老师发来的消息,我也乐开了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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