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型的礼堂大厅之内,素白色的百合随处可见,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们或正襟危坐,或缓步走在两排座位中间的小道上,寻找自己的座位。
来的人都是甘如水父亲生前的朋友,他们收到甘如水的请帖,在这一天,前来参加甘如水父亲的葬礼。
甘如水站在大厅前接待众人的吊唁,背后是已经封馆的棺材。
他的脸上带着不失得体的微笑,让不少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暗叹此子不凡,甘如水的父亲后继有人。
“我替家父谢谢您,我也谢谢您,等这几天过去,我会尽快联系您的。”甘如水对面前的中年人真挚说道。
这人是一家大公司的CEO,和甘如水父亲创办的公司有不少的商业往来。
“好。”他点点头,向棺材看了一眼,回身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
排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雍容而又悲伤的女人。
她自排队起,就一直望着甘如水身后的棺材,胸脯上下起伏,眼神中止不住地溢出悲伤。此时,她看着面前的甘如水,终于笑了一下。
甘如水尊敬地道:“胡阿姨,您来了。”
她名叫胡梅梅,是甘如水父亲生前的好友,多年来,对甘如水一家多有帮助,对甘如水更视如己出。
胡梅梅问道:“如水,你爸爸他……他真是个杰出的男人,不是吗?”
甘如水道:“出类拔萃。”
胡梅梅情不自禁地又笑了出来,她眼中含泪,望向载有甘如水父亲的棺材,痴了。
甘如水劝解道:“最近天气转凉,您可不能太伤心,小心生病。爸爸走的时候还特意嘱托我,让您千万节哀。”
胡梅梅道:“他……他走的时候提到了我?”
甘如水道:“当然!您跟爸爸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好友,爸爸走的时候不止提到了您,还让我替他向您捎句话呢。”
胡梅梅道:“什么话?他想对我说什么?”
甘如水道:“谢谢。”
胡梅梅讶然:“谢谢?”
甘如水微微一笑,道:“我想爸爸跟我一样,特别感激您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的帮助,因此对您说了‘谢谢’,而这两个字,也是我一直想对您说的。”
“是吗?”胡梅梅似乎有点失落,她又看向甘如水,微笑道,“如水,你也要好好地,别让你在天堂的爸爸担心。”
甘如水点头:“一定。”
胡梅梅有些虚弱地走了下去,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她看着甘如水身后的棺材,渐渐流出了泪来。
甘如水注意到这一幕,迟疑了片刻,就又挂起笑脸,接待起下一个来吊唁的人了。
上前吊唁的人已陆陆续续稀疏,大厅内的座位也渐渐坐满,这时,只听开门声响起,一个女孩儿闯了进来。
她带着一个鸭舌帽,刚一看见大厅前的甘如水就愣住了。
大厅内的其他人只是瞥了一眼女孩儿,发现并不认识就又转过头去了,可甘如水面对大厅众人,正好能清晰看见女孩儿看他的眼神,那眼神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甘如水却对这个女孩儿毫无印象。
她是谁?为何这么奇怪地看着我?
甘如水等了一会儿,见女孩儿没有上前吊唁的意思,又见吊唁的人已到最后一个,接待完之后,收拾了心情,就走向了更高的站台上。
站台上有一个麦克风,甘如水走到麦克风前,望着众人,微微示意,大厅内登时安静了很多:
“我的父亲是一位杰出的人,他出身于一个平凡家庭,却始终艰苦拼搏,在当了几年公务员后,放弃了平稳安定的生活,毅然决定下海经商,一步步取得了如今的成就。这实在是一项令人瞩目的成就,我想任何一个知道他经历的人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我也不例外,我敬佩我的父亲。”
台下一阵鼓掌声响起,突如其来的女孩儿也在后排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静静地凝望着台上的甘如水。
“我的父亲最终还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在病床前陪伴他的时候,我开始细细回想起在我的视角下的他的一生。他曾带我回老家,带我去见他儿时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有他如今的成就。”
“他们平凡依旧,而我的父亲在今天却被不少人铭记。从这一点来讲,我想他这一生是值得人羡慕的,因此……”
甘如水又注意到了后排座位的女孩儿,她看甘如水的眼神真的很奇怪,让甘如水不禁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微微恼怒起这女孩儿前来搅坏他事先想好的完美演讲。
“因此我决定举办这场葬礼,我觉得这场葬礼不该令人悲伤,大家明明应该为他开心,他达成了一项对任何人来讲都绝非易事的成就——充满意义地度过了他的一生。”
甘如水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站台,坐到了第一排的一个座位,身旁的胡梅梅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感动地说:“谢谢。”
甘如水有点惊讶:“为什么?”
胡梅梅道:“你刚才的演讲真的……真的太好了!你爸爸他……他真的是一位我所见过的最杰出的男人。”
说到最后,胡梅梅又忍不住垂泪。
甘如水点了点头,胡梅梅坐会了椅子,用手试泪。
台上的主持人继续主持着接下来葬礼必要的程序,而甘如水装作不经意间地转头看了看后排的那个奇怪女孩儿。
他与奇怪女孩儿四目对视,女孩儿竟好像害羞了一样,又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甘如水心中的奇怪感觉越来越强烈,却见这时,又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四处寻找着什么。
甘如水愣了一下,接着就把脸沉了下来,走向了门口。
女人四五十岁左右,她注意到走向门口的甘如水的时候,也是愣住了,她看着甘如水,眉目间一片柔和。
却见甘如水走到女人的面前,直言相问:“你来干什么?”
“我……”女人似乎有些局促,“今天是你爸爸的葬礼,我也想来看看。”
甘如水接着问道:“你配吗?”
女人愣了一下,眼中登时湿润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的亲生母亲说话?”
胡梅梅这时也走了过来,她听见女人的话语,指着女人,语气有些激动:“是你当时抛弃了青山和如水,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指责如水?”
女人看见胡梅梅,道:“梅梅,你果然也来了。”
胡梅梅接着道:“至少我没有对不起他,凭什么不敢来?而你呢,你爱过他吗?”
女人怔了一怔,神情间登时有些落寞:“或许没有吧。”她接着看向了甘如水,又含着泪光笑了出来,“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如水过得好不好。”
甘如水看着母亲动情的样子,心中的往事忽而纷至沓来。
他神色摇摆了片刻,忽然又冷漠了起来:“我过得很好,你走吧。”
女人既欣慰又伤心地笑了出来,她深深看了甘如水一眼,似乎是想把甘如水的样子永远镌刻在心里,接着,就转身离开了大厅。
胡梅梅这时安慰甘如水道:“如水,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的。”
甘如水瞪向胡梅梅:“哪种人?”
胡梅梅愕然,甘如水这才惊觉失态,又道:“胡阿姨,不劳您费心,我不生气。”
话音未落,甘如水就走到一边,寻了个空座位坐下。他望着台上的主持人,心潮难平,他仍旧不明白,她的母亲当年为何能够忍心弃他而去。
这时,甘如水忽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撇过头去,之前的那个奇怪女孩儿正站在他的身边,轻歪着头,打量着他。
甘如水叫道;“是你!”
女孩儿惊喜道:“你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