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店门灌进来一股一股的风,把桌上的纸团吹落到地上,我把手里刚叠起来的碗筷和抹布放在桌子上,弯下腰去捡起纸团放进碗里。 汽车的鸣笛夹杂着学生的吵嚷传到店里,街道上不时还有叫骂和哀叹挤过来构成这闹市小店中的背景音。 突然的喝声像协奏曲中的变音一般突兀明显:“老板娘,按老样子上菜。” 我循声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灰色棉衣,一副富态模样的中年人走进店里,眼神略显疲惫,腰间赘肉贴着衣服微微撑出来,下身一条略显宽松的运动裤笼在腿上,手肘夹着棕色皮包,这是隔壁工地的邱老板,经常监工完就来这里荤素点一样一盘,再上一小锅汤,拿瓶二锅头,就这么解决一餐,老板娘和他很熟,总是会送一盘炸好的花生米给他下酒。他对工地上的工人也很好,不定时会请他们来吃上一顿,拉拢了工人,也照顾了老板娘的生意,不过最近倒是很少看到他和工人们一起来吃饭了,好像是在赶一个大项目。 “哎哟,邱老板来了,您等着马上给您热菜,您有啥需要就叫他。”老板娘笑呵呵地从后厨出来迎接,从柜子上捎了一瓶二锅头放在门口的折叠木桌上招呼着邱老板坐下——邱老板喜欢坐外面,又叫后厨加紧点儿做邱老板的“老三样”。 我把手里刚收拾的餐具放回后厨,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工人走了过来,衣服裤子和手上还沾着砖灰,明显是刚下工,看见邱老板又转身准备要走。 “老张,干嘛呢,过来吃饭啊。”邱老板放下手里的皮夹,向老张招了招手。 “邱老板,今天就不和您吃了,等会儿还得赶工呢。”老张摸了摸头,向邱老板摇摇手。 “急啥啊,等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这几天赶工大家累,喊来吃饭也不来,一个个生怕我把你们给吃了似的,等会儿顺便打包点饭菜带给伙计们。”邱老板拉着老张的手,拍着他的肩,要把他按在椅子上。 “不了不了,上个工程竣工的时候邱老板才请了兄弟们吃酒,老让您破费我们都怪不好意思的。”老张还是摆摆手,不肯坐下来。 “有啥的坐下坐下,就吃个饭,花不了多少钱。” 老张突然跳起来,说:“邱老板真不用了,我一会儿就上工去了,不吃了不吃了。” “怎么回事啊到底?老张你得给我说清楚。” 老张站着扭捏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邱老板,我们工头说了不能再让您破费了,要不然得扣工钱,而且,我们确实……” 邱老板听了这话,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笑道:“就这事儿啊?钱是我给你们开,我看谁敢扣,坐下吃饭吃饭。” 这次老张没有再抵触了,坐在塑料凳子上,扭捏的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 我去店里拿上两副碗筷,又带了一瓶二锅头,递给邱老板和老张,邱老板让我去叫后厨加几个菜。 我端着刚炸出来的花生米,放在桌子的中间。 “哎,这下工头又得说我不可了。” “我说最近兄弟们咋都不来吃饭了,我还以为是最近赶工忙,结果是那小子搞的鬼,算了算了,快趁热吃。”邱老板拆开餐具的塑料膜,又拧开酒瓶盖儿,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就了一口酒。 老张也不再客气,坐着开始吃起来。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两盘热菜出来,又叫我等会儿去帮着端剩下的菜,还陪着邱老板和老张聊聊工地上,餐馆里的人和事儿,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不过嘛,也算是朋友,三年前,老板娘包下这个门面,在工地旁边开了一家小餐馆,正值上一个公司倒闭,拖欠工人的工资,很多工人都不上工去起诉了,当时还上了报纸,工地成了周围有名的烂尾楼,餐馆也生意惨淡。 老板娘的丈夫老杨也是工地的工人,两个人收入微薄,那段时间只能节衣缩食地过日子。老张是老杨多年的朋友,两人一起来到工地干活,知道老杨要养家糊口,拿出自己的工资来接济老杨一家,三人帮扶着过日子。后来,邱老板接手了,招了以前的工人和新的人手组建工程队,知道老杨家里困难,经常带着伙计们来餐馆吃饭,自己也不时一个人点些菜,吃完就又顶着灰头土脸的样子回工地去继续监工。 日子慢慢有些起色,却又遭变故,烂尾楼工程就快完工的时候,老杨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万幸没有摔死,不过却成了残疾,瘫痪在床上。 这无疑对老杨一家是巨大的打击,本就入不敷出,还要支付高额的医疗费,当时老板娘都想着把门面卖出去,等养好老杨以后自己去工地上干活来维持生计。 出了事邱老板第一时间到医院看望了老杨,不仅垫付了医药费,还给了一笔赔偿款让老板娘继续餐馆的经营。 后来老板娘一边照顾着老杨,一边打点着餐馆的方方面面,生意虽然没有红红火火,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和老板娘一样忙的还有邱老板,那时候他几乎回不了家,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就上工地亲自察看工程的进度,上老板娘的餐馆解决了晚饭后,有时不忘去医院看看老杨,餐馆忙的时候也会帮老板娘送趟饭,要不就是继续上工地监工去,晚上跟着工人住宿舍,白天又往公司里赶。 烂尾楼工程完工那天,邱老板请所有工人在餐馆一起吃了顿饭,庆祝工程圆满结束,老杨一家亲自感谢了邱老板。 三人相谈甚欢,但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情,只是唠唠家常,聊聊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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