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这是真实的嘛?

17 岁前完全不曾接受教育,因为他爸爸不相信公共教育,认为那是政府的洗脑;

自学期间要帮父亲开起重机,拆解废料,操纵会把人脑袋切下来的大剪刀;

“我让她做,她就会做。”爸爸愤怒地低声说,“否则她就别住我家。”

家人遭遇车祸,被火烧伤,脑袋开花,高空坠落,妊娠分娩 ...... 爸爸都坚持不去医院,因为他认为现代医疗是邪恶的。

被哥哥扯着头发把头按进充满秽物的马桶里,逼她承认自己是妓女;被强行搬开手掌,奉上一把滴血的匕首,再进行“和平家庭谈话”;

母亲从一个机敏、谨慎、谦逊的优秀草药师,助产士,变成了信奉“能量工作”“肌肉测试”“顺势疗法”等“仅凭触摸就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的神技之人;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爱荷达州,巴克峰下,一个 9 口之家中,最小的孩子身上,塔拉。并且她在 17 岁考上了杨百翰大学,22 岁获得文学学士学位,23 岁获得哲学硕士学位,24 岁获得奖学金到哈佛学习,28 岁获得剑桥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她还有两个哥哥,也各自获得博士学位。剩下的一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以及他们的衍生家庭,都留在巴克峰为父母工作。

现在想来,我意识到除了理查德和泰勒,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经济上依赖着我父母。我的家人从中间一分两半——三个离开了大山,四个留了下来。三个获得博士学位,四个没有高中文凭。裂痕已经出现,而且越来越深。

读完后我长久的疑惑,这是小说?还是回忆录?直到我看到致谢中这样写道“特别感谢本·费伦,他承担了核查本书事实的艰巨任务,他以高度的敏感和专业性如此严谨地做到了这一点”。这是回忆录。并且是很严谨的表述,作者会在她的记忆与哥哥们的记忆有分歧的地方进行注释。中文译名取自《圣经》中的 Flee as a bird to your mountain,而英文原版叫做 Educated,寓意应该来自全书最后一句话: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
而我称之为:教育。

如何相信自己?

我认为教育带给她最大的好处便是眼界的拓宽,因为父亲是狂热的xx教徒,从小就教导她对书籍的态度只有崇拜和摈弃,《xx经》之类的书不是用来思考的,它们是完美的,只需要将它刻在 DNA 中虔诚的信奉。她在巴克峰时,消息闭塞,父亲有着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和强迫症,他们家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屯粮,屯枪,屯石油来应对世界末日。他们在地下埋了 3 吨石油。塔拉也一直深信着上学是要被洗脑的,医院是邪恶的,世界末日是会来临的。因为在家中,爸爸就是绝对的权威,他不允许别人忤逆他的想法。

塔拉和她姐姐是很好的对照组,她们遭受过同样的虐待,不同的是一个经历过教育,成为了博士,一个留在了巴克峰,为施暴者辩白。塔拉知道了约瑟夫·史密斯(xx教创始人)有四十多个妻子,而杨百翰有五十五个。她很难去放弃自己的信仰,却也绝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众多妻子中的一个。塔拉也知道了父亲一直传达的一个全家被政府屠杀的故事的起因并不是因为这家人没有送孩子上学,而是把霰弹枪卖给了卧底。她也了解到了双向情感障碍这种精神疾病,跟他父亲的表现一致。

塔拉的信息来源不再只有父亲;《圣经》《xx经》也不再是守则的全部;现代药物和教育用事实来打破谎言;她还主动的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环境的改变一点点击碎她思想中冰冻了 17 年的冻土,毁灭总是伴随着新生。当信仰不再时,总需要新的信仰,所以她开始相信自己,她读休谟、卢梭、史密斯、戈德温、沃斯通克拉夫特和穆勒,她可以把两本书中的内容结合在一起分析;她也读约瑟夫、杨百翰,但不会再是以信徒的身份,她把一夫多妻解读为一项政策,并与同时期其他运动和理论对比分析。

说来也巧,此类的道理前段时间我也算被迫认清了一次。有人的绽放如昙花一现,有人的光芒是星星点点,也有人的光辉绚烂夺目,浓郁得像固体一般,又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墙,猛烈的攻势只会让它修缮的更加坚固。而塔拉的思想,知识也正朝最后这种发展。因为她的知识构建过程是全面的,是对比的,是实践的,是严谨的。她确信对的之所以为对是因为有根基,而不是漂浮的;她确信不确定的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它等待着被论证,而不是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是错的。只有这种态度构建的知识体系是健康的,是消化的,是内在的,是可迭代的。所以当自己的想法立足于流沙中,或是冻土的一寸之地上时,都应当是难以启齿的。

什么是女人?

长久以来,面对女性的一些话题,我总是在跟自己辩论,我不确定女性是否是“弱势”的,如果不是,那男女不可能平等,因为女性要在均势的情况下加上生育的价值(对于个人我并不想将它归为是“价值”,因为不选择便是 0,选择便是 1,而在未定的状态下考虑更像是 0.3 或者 0.8,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或许是最重要的价值);如果女性是“弱势”的,那男女平等本身便是对生育的奖励,或者说生育是女性的筹码,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平衡的,但对于个体来说,会有不婚不育的女性享受平等,有全职妈妈人微言轻(也常常如此)。

上述的弱势不是环境对我们的表现,而是女性自身的。女性是弱势的吗?目前环境公认的“女性理性思维差”等刻板印象是客观存在的还是长期教化的后果?我们争取的平等目标是什么?如果女性真的是弱势的,那平等是胡搅蛮缠吗?如果女性是均势或者强势的,那平等是种施舍吗?

我时常陷入到这样的思索中,但现在我发现了自己一个错误和找到了一个答案。

我以强弱来作为平等的根基是我曾嗤之以鼻的达尔文社会主义。近几年又看到了寒门贵子的报道,现代版 送东阳马生序 让人动容,却也更让人有理有据的确信依然身处寒门的人是懒的,是蠢的。但很奇怪的是,家境殷实,父母教育程度高的孩子貌似更容易名校毕业,身心健全(未经考证,全凭感觉)。以上是对健全的人来说,还有的人出生便是不完整的,或许是身体不完整,或许是环境不完整。“不可与夏虫语冰”用在贬义上时,我觉得是句很残忍而轻蔑的话,你所习以为常的,或许是同伴从未有过的,并且原因不在他。被城市隐形的外卖人员,在升学路上逐渐掉队的昔日战友,网络之外的花甲老人,大山深处的家庭作坊,人力耕种,这能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来解释吗?傲慢时常会发生(自省),人是平等的,仅此而已。

什么是女人?我曾在《第二性》中去寻找答案。它告诉我从很早很早开始,女性就是被定义的,她没有自己的特征,她是在男性的对比下产生的定义。那如果没有这些的干预,女性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在这本书中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没有答案。

我喜欢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充满激情的篇章,但当我读到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写的一句话,我为之感动:“这是一个没有终极答案的主题。”穆勒思考的主题是女性的本质。他声称,许多个世纪以来,女性一直被哄骗、劝诱、推搡和挤压在一系列扭曲的概念中,以至于现在不可能再去界定女性的天赋和抱负。
血液冲进大脑,我感到一股肾上腺素的激增,感到一种可能性,一种边界向外扩展之感。就女性的本质而言,没有什么终极答案。在虚空中,在未知的黑暗中,我从未感到如此安慰。它似乎在说: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女人。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没有一个实验可以告诉我们没有被影响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想再被定义,那应该由我,我们,我们女人现在重新开始定义自己。我们即将活成的样子,就是女人的样子,这个答案永远在未来,直至它被普遍承认。

要如何回去?

当塔拉像鸟儿飞向自己的山,当她离开了巴克峰,当她在自己的思想,信念和家庭中要做抉择的时候,要如何回去?

阅读时我总觉得下一秒,塔拉就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就要和那个暴虐的哥哥划清界限了,但很快,她就又回去了。她文字中描绘的家庭感情是我无法想象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对儿子虐待女儿熟视无睹,不明白为什么想住在家里就需要为家里打工,那时她才 17 岁,不明白为什么涂个口红就要被哥哥说成是妓女,最不明白塔拉为什么在与父母几近决裂之后一蹶不振,梦游尖叫,自甘堕落。

但是当代入自己时,我非常确信,无论家庭如何,我都难以接受没有它的生活。

塔拉对家庭的情感变化让人心碎,对父亲,一开始将他的话当成真理,笃信不疑。后来发现父亲的疑似是精神疾病的盛怒:他掌控着家里所有的人,他是独裁者,他是虔诚的xx教徒,他是特别的,他为准备末日物资而努力,而亢奋,但为此付出代价的是家里其他所有的人,母亲对他唯命是从,孩子们没有接受教育,过着非正常人的生活,要靠超出常人的努力才能认识真实的世界。到最后挣扎在向父亲屈服换回亲情,还是以特殊的方式爱他。最后她写到:

这是我爱他的唯一方式。
当父亲还在我的生活中,极力想控制我的生活时,我透过冲突的迷雾,用战士的眼光审视他。我看不出他身上温柔的品质。当他站在我面前,高高在上,愤愤不平时,我忘记了自己小时候,他笑起来全身抖动、眼镜闪闪发亮的样子。我再也无法忆起他的嘴唇在烧毁之前,曾经怎样愉快地抽搐,当一段回忆让他热泪盈眶的时候。现在我只能记起那些往事,我们之间已经相隔千山万水,时光一去不返。

而对母亲,塔拉的刻画更加深入人心,她仿佛藏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在把塔拉的东西扔出家的时候貌似是一个人,当优秀镇定的助产士时是另一个人,拒绝单独见女儿是一个人,教女儿读书写字三角函数时是另一个人,“真情实感”的向女儿表白,要为她的遭遇讨要公道时是一个人,面对丈夫和儿子对女儿的威胁沉默不语时是一个人。但在最后,这些形象汇聚到了一起,她就是塔拉的姐姐,她就是那个暴虐哥哥的妻子,她就是曾经的塔拉,都是怯懦的,顺从的,不敢反抗的,得过且过的,她会迎合盛怒的丈夫,也会迎合悲痛的女儿——所以在那时表现的深情,表现的像个母亲。

塔拉从未怀疑过父母对她的爱,但父母也是真的觉得她被恶魔附了身,觉得她是危险人物。她看待他们不是单纯的家人,也不是单纯的病人,不是单纯的求不得(她依然爱他们,但也并不想生活中出现他们,不然她会看不到他们的温柔),也不是单纯的爱别离(他们依然在,只是断了联系)。这种复杂的情感剪不断、理还乱,他没有一个完美的处理方式,只有真实选择的那种结果。

或许可以适当发泄?

塔拉也会大喊大叫大笑,也会对第一个男朋友不讲道理,也会自暴自弃,每天看二十个小时电视剧。竟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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