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有些怀念这场赤裸的盛事


我是一个北方人,生活在北方的城市,读过北方的中学。

高中时学校条件不算很好,每个年级约摸两千人,集体住宿,上下铺,八人间。由于人多房少,其中有些寝室会在原本就不大的空间里再横着强塞一张床,凑个十人间。南侧的房间有阳台,室友接二连三爬过横着的那张床,把湿漉漉的袜子内裤毛巾校服挂到铁丝上。

宿舍楼不可能有浴室,在学校的安排下,集体洗澡成了每周一次的盛事。公共浴室是东餐厅的邻居,餐厅对面墙上一个个水龙头脖子伸着,吐出滚烫的热水,是供学生饮用和洗漱的。“漫长”的假期过去,第一股水总是黄色的,是热水冲刷生锈的水龙头导致。锅炉房需要同时提供洗澡和饮用的热水,所以这几间房子全挨着,不过布局很让人别扭,心里总有一个恶毒的声音在小声说“这水是洗澡水吧……”当然不可能。



洗澡有固定的时间,每一段会有四五个班一起洗。高一第一次去洗澡之前,大家紧张多过好奇,嘿,到时候左右都是熟人,这……哎。我还记得好友小亓接过生活委员递过来的澡票时的表情,“我跟老赵打听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跟下饺子似的……啊!”我毕竟是小时候混迹过大澡堂子的,心里并没有抗拒的感觉,但还是做出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啊……有点紧张呢。”

我们几个班的“洗浴时间”是周五晚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第二节自习下课铃叮铃一响,大伙就把笔一扔,把书包一背,像狼群一样奔向澡堂。澡堂柜子数量有限,晚了就只能跟别人共用一个啦!

在楼梯上哒哒哒哒往下跑,拐角碰到同学逆着人群往上冲,“哎,你?”

“嗨!票!”

一行人爆发出一阵欢笑,“又一个!”

马不停蹄赶到学校的东北角,大家赶紧慢下脚步把气喘匀,不然一会雾气太大憋得慌。先经过女澡堂,高高的三个小窗,水汽不停地从中挤出来,我有点明白了什么叫“跟下饺子似的”。门口有几个上一轮刚出锅的,穿着肥大的校服,在澡堂门口就着昏黄的灯光擦头发。



管澡堂的大叔坐着一个小马扎,面前两个纸盒子,一个放澡票,一个盛些一次性拖鞋、一次性洗发水之类,那副姿态让人怀疑自己来到了市井小巷。

扔下粉红色的票,穿过院子,终于到了澡堂门口。如果在冬天,一晚上准会有七个八个在台阶上滑倒。推门进去,门嘎啦嘎啦响,一只脚刚踏进去,眼镜就立刻打卡下班,厚厚一层水汽立马把我们变成了盲人。摸索着进去,上一波人还没走完,昏暗的灯光照着白花花的人。还好看不清,我心想。

抢到柜子,大家一个比一个脱得快,完全没有害羞或者拘谨的意思,脱完了还吆喝一声,“哎!我先进去了啊!”



洗澡器是脚踏式的,下面轻轻来一脚,上面涌出热气腾腾的水,花洒多是坏的,身上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水,还有些没有花洒,脚下一踩,一根热水柱从天而降,好不酸爽。锅炉房永远不会把握合适的温度,洗上一回澡,恨不得把皮烫秃噜。

澡堂里填充着雾气,隔着一个人便看不清是谁,洗着洗着一张脸凑过来,“原来是你啊!我说看着眼熟呢,给我搓搓背!”往往说完这句俩人就你来我往搓起了背,口中还交流着身高、胖瘦、肌肉、腿长的话题。

洗完澡,外面的房间已经挤满了人,大家肉挨着肉在擦身子、穿衣服,谈笑声中听不出半点尴尬,反而满是惬意。

推门出去,晚风已经等了许久,在夏日的轻风中最为欢畅,不过要是遇上冬日的寒风呢,就只好感叹一声——这风!随即笑着戴了满头的冰碴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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