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第一卷《青蚨引》第二章 西寨

第二章      西寨

        几天了,雨希来将自己与这具身体慢慢融合。他已经不感到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了,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与他所见所闻渐渐合二为一。他感谢这身躯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他要爱惜。即使他现在已经是雨希来了,但是,他也要活出一个精彩的雨希来来!

        雨希来前世的童年,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度过的。名目繁多的补习和浑浊的空气,与其说习惯了,还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山寨的原生态环境,对他来说,就象走进了陶渊明的桃花源里一般。他惊叹大自然造物之美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爱,付与了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

        “好吧!”雨希来对自己说,“我就好好再过一个童年,和前世不一样的童年!”

        西寨的地域可不小,有三百来户人家。寨里树木葱郁,时见小溪穿寨而过;寨子南边,有一个很大的水库,大概五十个姚明那么长。水库东边就是雨希来所住的东雨庄,西边名叫西田庄,北边还有个北柳庄,规模较小。可能是地势原因,寨里水田比较少,多为梯田。房屋多掩在树木间,从远处看,根本无法看出其间生活着这么多人。

        雨希来帮着妈妈理着南瓜藤。南瓜长到一定时候,就要用粗树枝搭南瓜架,引着已经长得很长了的南瓜藤往架上爬,这样南瓜藤才不会簇拥着晒不到太阳,也便于授粉,结出的瓜就大。

        雨希来兴致勃勃地忙着。一切都那么新鲜,宛如一幅田园画,可以入诗。妈妈撩起衣角给他擦汗,眼睛里满是宠爱。一股暖流从他心里流过,比端公爷爷送来的蜂蜜还要甜!他抽了抽鼻子,喉间蠕动着,叫了第一声“妈妈”,他自己听着,都象是在哭一样!

        妈妈笑骂了一声“傻孩子”,就去摘南瓜花了。没有授粉的南瓜花,是结不出来瓜的。妈妈从藤上把南瓜花连梗一起摘下,南瓜花梗撕掉外面的皮,可以泡咸菜,嫩嫩的、脆脆的;花朵焯水后,可以炒菜,也可以凉拌,都好吃极了!

        雨希来家屋后房檐下,长着一株柑子树,这时候已经挂满了奶头大的果子了。他来到树下,把掉落在树下的果子捡起,放在衣袋里。小柑子晒干后,可以拿到公社的药铺里卖点钱。大姐束头发的皮筋就是这样换来的。

        雨希来来到院坝里。这个院坝是由四家人围成的,大概可以打四十个空翻。胖子家就与他家门对门相望。胖子正和父亲理着猪毛。胖子的父亲是个能人,过年了帮人杀年猪,不收钱,但小肠和猪毛归他。寨子里谁家有红白事,他围裙一系,又变成了免费大厨,吆喝小媳妇,指使小叔子,锅铲抡得呼呼的!

        胖子背对着父亲,挤眉弄眼地对雨希来打口型。别看胖子平日在孩子堆里揣屁股媷头发,威名赫赫,神一般的存在,可在父亲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杀猪杀多了,自带一股杀气。胖子父亲就经常吹,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大醉而归,抡着一把杀猪大刀,杀得一个鬼狂败而逃。他“哇呀呀”穷追到坟山里,拍着胸膛叫阵,结果没有一个敢站起来吭声的!

        “二爸爸,忙着哪?”雨希来乖巧地招呼着胖子父亲。

        胖子父亲抬起头来,笑着道:“是三小子哪。咋样?好利索了没呀?”

        “还没呀!心里正想着让知泽陪着转转哩。”雨希来发觉他喜欢皱眉头,生气也皱,笑起来也皱,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胖子道:“没空。不看我正忙着吗。”

        胖子父亲一把猪毛差点砸在胖子脸上:“你忙麻痹!快跟三子去,给老子装什么狗尾巴草!”

        胖子很不情愿似的站起身来,跟在雨希来后面。等到一出他父亲视线了,拉着雨希来撒丫子就跑:“快,走走走!一会他又后悔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暖暖的,但是一点也不闷热。小溪里的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各种颜色的小石子,阳光给跃动的水面铺上了一层碎金;蚍蜉和各种小飞虫在溪边的浮草间盘旋,一只蜻蜓飞过来,用尾巴在溪水上一点,水面就见一片涟漪微微地荡了起来!

        山坡上长着齐人高的茅草,簇簇郁郁,极为茂密。胖子折了几根茅杆,破成两半,编着一柄手枪。胖子告诉雨希来,茅杆还可以编马来骑,寨子里的小孩都会哩。

        忽听得一阵的虫鸣声,雨希来一看,只见一只青色的小昆虫伏在茅草上。它一叫起来,声音既尖锐又响亮,整个后半截身子和它栖身的茅叶都跟着在颤动。

        “这是幼蝉,”胖子道,“长大了就会变颜色。” 胖子蹑手蹑脚地伏身过去,不一会儿就捉了一只交给雨希来:“你提着它翅膀它就会叫,可响啦!”

        雨希来和胖子一路跳着玩着。西寨的风物如同一幅丹青山水画卷一样,慢慢地在他眼前展开。他穷尽胸中的所学,却发觉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表达出这种令人如痴如醉的美丽和写意!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赞叹道:“如人在画中行,多美呀!”

胖子转头,奇怪地看了看他,继而揺摇头道:“希来哥,以前可没有听你这样说过。画就美吗?如果让我来画,也没什么多美。”

        雨希来哑然失笑。自己现在是小屁孩,学什么悲花怜月,对境伤情!于是笑道:“是呵。如果让你来画,不吓死人就不错了!”

        胖子突然“嘘”了一声,指指前面。雨希来看见不远处一棵树上,站着一只小鸟,背部黄褐间着点点白色,头上戴着一簇小小的羽毛。只见它忽而引颈发出一串清脆的叫声,忽而又转头梳着自己的羽毛,甚是灵动!

        “是麻雀吗?”雨希来问道。

        “才不是呢!是叫天子,我们还叫它阿兰。希来哥,我给你说了,你要好好记着。”胖子道。

        雨希来才知道是云雀。胖子掏出弹弓,轻手轻脚地掩近。“不能再近了,不然惊了它。”胖子说着,拉开皮筋弹弓,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颗小石子流星赶月般“啪”的一声打在树枝上,撞去一块树皮。那云雀一惊,“扑扑”地冲入空中,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胖子摇了摇头,道:“还是差了准头。应该让你来打,希来哥,以前你打得可准啦!”

        “我们以前经常打鸟吗?”

        “可不是吗,也掏鸟蛋。寨子里除了喜鹊和乌鸦,斑鸠、大木拐、麻雀都打,野鸡我们可打不了。喜鹊是大人不让打,乌鸦我们不敢打,晦气。”

        雨希来和胖子一路玩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远了。胖子道:“希来哥,我们找思远去。他去舅舅家应该回来了吧。”

        “ 思远?”

        “是呀。”胖子突然笑道,“田思远,他是我们的小三。”

        雨希来“哦”了一声,和胖子一前一后爬上了一个小山头。站在上面,雨希来发现这道山岭象一个楔子一样,迤逦地嵌在东雨庄和西田庄之间,地形如同一个睡着的“山”字。尽头处悬崖如削,很是奇峻。胖子说,我们叫它青龙嘴。

        “七阿公。”胖子叫着不远处一个在草丛中弯着腰的人。那人抬起头来,雨希来认出那就是几天前来他家送蜂蜜的端公爷爷!

        端公爷爷是半个赤脚医生,平时给寨子里的人治治什么头疼脑热的,所以他经常会到山上采草药。端公爷爷又是一个阴阳师,寨子里的看坟丧葬都得靠他。端公就是风水师的意思。雨希来只是不明白,在这个砸烂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端公爷爷是怎么能够生存下来的!

        端公爷爷穿着一身青色染布长衫,留着很长的灰白胡须,一抚摸着胡须时,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但雨希来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雨希来也叫了声“七阿公”。端公爷笑了,道:“是希来呀,好利索了吗?你和小胖子是来找思远玩的吧?他刚回来呢。”

        雨希来应了一声,拉着胖子就走。下到山脊处时,问胖子道:“我们到他家里去吗?”

        胖子神神叨叨道:“才不呢。我们有秘密武器。”

        “什么?”

        “消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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