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与万玛才旦《撞死了一只羊》,慈悲之上的广义施舍终于圆梦

在杭州路演现场与观众分享拍这部电影最想表达什么时,导演万玛才旦说:“可能我真正想传达的就是,一个在慈悲基础之上的,真正的,更广泛意义上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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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他定的这个基调,你才能真正理解了整部电影中,每个人做的决定——

司机金巴撞死了一只羊,并没有拿去卖钱,而是必须要给羊超度才能安心;

要送给相好的一只羊,只能市场去买别人杀好的,自己撞死的却不能送;

杀手金巴看到了仇人的家人和孩子,仿佛当年父亲被杀时的自己,下不了复仇的狠手;

司机金巴在梦里,替杀手金巴完成了几十年追寻而终不得实现的复仇......

万玛才旦说:“这些,都是施舍”。

不得不说,在从写实里化虚,在叙事中寓意上,万玛才旦是高手,他用这几招,捧出了这个终极主题。

镜头语言凝练深沉,帧帧有意

镜头语言玩得好的导演很少,《撞死了一只羊》可称得上是近年的此类佳作,除了万玛导演,王家卫对镜头的玩味感也在此片中浮现不少。

从片头粗粝的高原风沙感,到酒馆里中世纪油画般的细腻质感,整个电影的镜头语言,缓而慢,不急不徐,在一个意境调性里深沉凝练。

长长的高原之路望不到边,车由近及远的越拉越长,没有你期待的任何突现;

对司机金巴一个人在无人区般的高海拔区驾驶的冗长镜头,恰是一个人长年的、机械般的、原始的、未觉醒的醉生梦死的提炼......

《撞死了一只羊》87分钟,没有一秒废镜头,帧帧耐人回味。

道具隐寓深埋浅出,清晰传递

尤其想说说这部电影的几个重要的道具,它们占据了画面中众多的时长,完成了对整部电影寓意表达的使命:

1、羊:

在空旷无寂的高原无人区,突然撞上一只大白羊,从它出现开始,就牵动了我的心(刚开始都差点以为是悬幻剧向了。)

紧接着,放到副驾上,碰到杀手,抬下来,放到后车斗里,仔细的你一定发现,在两个人坐在车里继续前行的时候,那只羊在车斗里正好在中间的位置,一左一右两人各半张脸,中间是那只死羊随着颠簸而动;

为求内心安宁,司机金巴抱着羊去找寺庙超度,天葬,然后在市场上买了半只羊送给相好,两人亲热的时候,那半只羊也就挂在左面,一直没有出过镜;

这让人难免联想到上一部《塔洛》里,那只在塔洛身上咬着奶瓶吃奶的羊羔。它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身份证,塔洛活得无欲无求,连身份感存在感都不屑一顾;

它死后,塔洛已经变了,他放弃了与羊为伴的日子,变成了自己口中轻于鸿毛的坏人,无论肉身还是灵魂,都已无处安放。

羊,承载了金巴的悲悯,也渗透着杀戮的无情;

2、墨镜:

司机金巴始终带着墨镜,即使和相好的在一起亲热过后,也要赶紧拿起墨镜带上。

戴上墨镜的他,看到的外界,他人,自己,都蒙着一层固执的黑,

而当最后一刻摘掉墨镜的时候,他前所未有舒心地笑了,连天空的蒙尘也隐去了,连秃鹰也变成了飞机。

戴着墨镜仰天看到秃鹰盘旋时,空中漂浮的是原始、僵固的心结与仇恨;

摘掉墨镜看到飞机划过时,空中流走的是完成使命后的释怀与安慰。

墨镜,是对这个世道的否定,还是对自己的保护?

是对内心安全感的缺失,还是被世俗长久腐化后的麻木?

3、画面剪辑赋予深意,一语多关

当两个金巴在路上相遇,坐进车里,电影的画面变成了一人半张脸,各分两边。

对这个画面这样处理的用意,万玛才旦说:“其实是一个人的两面,通过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互相去看清对方和自己。”

杀手眼中的司机身上,有杀手的慈悲;司机眼中的杀手身上,也有司机的尿性;

而在小酒馆里,不同的时间,杀手和司机望向窗外,看到的是同样的画面——一只狗走过,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走过;

听到的酒馆客人说得,是同一件事情,字句不差。

司机经历了杀手曾经经历的,才有可能去梦里,完成杀手没有完成的。

有人说,杀手没有向仇人报复,是因为救赎和解脱。

但真正的解脱,其实是在入梦以后。

在入梦之前,虽然杀手短暂放下了复仇的念头,但那么坚固的传统意识下,他依然背负着没找到仇人时的愤慨与责任,这个重担会因为人在眼前无法下手而变得更加沉重;

对仇人马扎而言,死在杀手手上可能比勉强活命来得更痛快,更能解脱,因为他长达数十年的忏悔并不会因为对方心软而减轻分毫;

直到司机金巴在梦里,完成了杀手要做的事,才给了每个人能真正解脱和放下的可能。

于是,故事走向从现实走进梦里,成全了所有人的成全。

万玛导演口中“一个在慈悲基础之上的,真正的,更广泛意义上的施舍。”也随梦而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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