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教学校那些事:失踪的姐妹花

“嘟嘟嘟……”还是忙音。

夏老师看着手机频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无奈地叹口气。

新学期伊始,班级里的自闭症姐妹花居然一个都没来上学,打她们爸爸妈妈的电话也永远是忙音。

“呤——”夏老师连忙接起电话。

“亲爱的,晚上我们去约会吧?”

“是你啊!”是夏老师的男朋友“小捕快”,他是一个小警察。

“怎么,你好像不开心啊?”

“嗯,今天我不去了,我要去家访。”

“别啊,我陪你去啊,家访完了,我们再去吃饭啊。”

下班后,夏老师来到一个80年代的老小区,54号304,可是任凭夏老师怎么敲门,都没人开门。

“吵死了,寻死啊,好不容易消停几天。”303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指着夏老师骂。

“阿姨,你好,这家人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这帮子神经病去哪里了,我怎么晓得,我真是谢天谢地,最好他们一辈子别回来。我警告你啊,别敲了啊!”老阿姨的手指差点顶到夏老师鼻子上,气哼哼地把门甩上,发出震天巨响。

“怎么了?”晚到的小捕快一个箭步拦在夏老师前面,就要去敲门。

“算了。看来今天是白来了。”夏老师有点垂头丧气。

“不要啊。来都来了,我们一起去问问其他邻居吧。”看女朋友情绪低落,小捕快主动揽事。

两个人忙活了一通,走访了邻居,居委会,物业,收获却不大。

物业说,这家人经常要求修理各种东西,奇奇怪怪的,感觉是两口子经常打架。

邻居说,这家人可怜也是可怜。养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居然都是戆蠹,吵是吵得来,发作起来,吓死个人。女的嘛,像是有抑郁症,阴郁得很。男的嘛,像是外面有花头,反正这家人就是不正常。

居委会说,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外来妹,后来生了特殊孩子后就做了全职太太,却不太喜欢与人交际,他们也不太了解。男主人倒是靠着居委会介绍了个保安的工作,不过最近辞职了。房子好像也卖了,不过这边资料还没更新,具体也不清楚。

问来问去,差不多就是这些信息了,看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了,夏老师决定先就这样吧。

小捕快却觉得很疑惑,“这家人情况你不了解吗?”小捕快问,“以前没家访过?”

“家访过呀。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没留意啊。孩子吵,妈妈外地人,全职,爸爸在外面工作在我们学校比比皆是,没什么特殊的呀。”夏老师愁眉不展。

“这还叫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什么才叫特殊啊?在我看来,处处是疑点。”小捕快叫道,“你看啊,男人外遇,打架,女人阴郁,孩子傻,还卖房,联系不上,处处都透露着刑事案件的可能。”

“你不要吓我,你是职业病犯了吧!”

“我倒是挺好奇的,我帮你去找找户籍资料,一定助你破案。”小捕快为求美人欢心,也为了满足好奇心,放出豪言。

过了几天,小捕快果然查到了。双胞胎的妈妈户籍资料更新过,现在挂在一个集体户口上,是一家服装厂。当天夏老师就找了过去。

这是一个坐落在郊区的工厂,外立面的瓷砖有些稀稀拉拉的掉落,显得破败,夏老师是在集体宿舍里见到了双胞胎们的妈妈。宿舍只有二十个平方左右,却住了八个人,此时女工们正此起彼伏地或洗漱,或要去打饭,只留下了夏老师和双胞胎们的妈妈。

“我也没办法啊,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只能住在这种地方,怎么带着孩子们?”女人枯瘦的脸庞蜡黄蜡黄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为了这个家操心了十五年,一把屎一把尿,把姐妹俩拉扯大,为此全职在家,失去所有的社会关系,换来的就是这把年纪还要来工厂上班,你说我是一个笑话吧?”

“妮妮妈妈,你不要这么说,孩子们还是感谢你的。”夏老师安慰道。

“感谢我,她们懂什么叫感谢吗?她们除了吃喝拉撒还会什么?要不是她们俩是这个样子,她们爸爸会和我离婚吗?呜呜呜……”女人没忍住 ,眼泪一滴一滴从掩面的手指缝里漏了下来,在裤腿上染成一朵朵晕湿的花。

夏老师忙拿出纸巾递给她,女人拿过纸巾,擦了擦眼睛。“孩子们虽然不会表达,但是她们和你最亲近,那就是她们对你的爱啊。”夏老师劝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没钱没房,法官还是把她们判给了死男人。”

“没想过找娘家人帮忙吗?”

“让她们跟我回老家吗?老家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跟我回去喝西北风吗?留在上海,她们好歹有重残低保,跟我回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有母爱啊!”

“那她们也得先活着啊!”

夏老师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在这份职业里,她越来越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人生的选择其实真的很少,能够有选择也是一种奢侈。

“那她们爸爸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老师你联系也许还能联系上,我联系可能一辈子都联系不上。”女人自嘲道。

夏老师和女人挥手道别的时候,看见她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又渐渐被黑暗吞没,这让夏老师感觉到某种宿命,她感到心底的悲伤慢慢漫了上来,渐渐让人透不过气。

“夏老师,如果你知道了平平和妮妮的下落,请一定告诉我。虽然其实也没什么用。”女人突然向夏老师喊道,渐渐地声音却又低落了下来。

“一定一定。”夏老师用力向她挥着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留下了眼泪。

夏老师一直没有放弃联系双胞胎的爸爸,可惜一直没有回音。

突然有一天,小捕快打来电话,“夏夏,我找到那个爸爸的开房记录了。”

“你居然去找这个!”夏老师惊讶道。

“那能怎么办呢?女朋友整体愁眉苦脸的。”

“谢谢你!”夏老师感动道,“我没想到你这么支持我的工作,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多事呢!”

“怎么会,我的女朋友多么了不起啊。不说这些了,那个爸爸要在度假村里住两天,我们快点过去吧,正好也度度假。”

当双胞胎的爸爸打开房门的瞬间,看见夏老师的时候,他感到震惊,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不放过他?她只不过是一个老师啊?

“亲爱的,是谁啊?”房间里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

“按错门铃了。”男人做出祈求的手势,压低声音,“餐厅见。”

夏老师点点头,和小捕快先一步去了餐厅。此时的餐厅由于不是饭点,几乎没有人,是一个谈事情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男人也来了。

男人可能是春风得意,最近居然白胖了许多,与以前大相径庭,一时间,夏老师都没认出来。

“夏老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我打过你很多次电话了,你都不接。我只能找上门了。”夏老师很不满意男人的故作姿态,“其实,我就想问问平平和妮妮的下落,你没做亏心事,有必要这么逃避吗?”

也许是年轻,也许是数日来的奔波,也许是男人这种逃避的姿态、让夏老师压抑不住脾气,说话很不客气。

“夏老师,其实老实说,我如何处置安排平平和妮妮,和你毫无关系。”男人也有点生气,“平平和妮妮已经不是义务教育阶段了,完全可以不用去学校。”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夏老师激动地拍案而起,小捕快在桌子底下握住夏老师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是郭先生吧?”

“你是谁?”男人斜眼看看小捕快。

“警察。”

“你居然叫警察!”男人震惊地看着夏老师,“我又没犯罪。你凭什么叫警察?”

“不……”小捕快拉了拉夏老师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犯没犯罪呀,是警方调查后判断的,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贩卖儿童。”

“放屁,我怎么贩卖儿童了,为了这俩孩子,我房子都卖了。”男人激动起来,“你倒是告诉我,哪个地方收这些傻子,我倒贴,一分钱不要,还贩卖,贩卖你个头!”男人突然哭起来。

如果说女人的哭是凄凄惨惨戚戚,这个男人的哭大概是天崩地裂,仿佛要把他一辈子的委屈哭尽了。

“我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两个孩子,十五年来,没一天是安生的。我已经55岁了,还有多少年能活?我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来逼我?”

夏老师和小捕快看着这样的一幕,手足无措。成年人的世界只有默默崩溃,哪里会有这样的天崩地裂,一时间,他们丧失了反应能力。

“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仁至义尽,卖房送她们去最好的托养机构,剩下点钱,就让我花天酒地不行吗?我不想和她们日日耗在家里了,完全没有希望的人生,你们经历过吗?经历过吗?”

最后,夏老师和小捕快在人群围观之前,狼狈逃窜出去。

良久,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两人同时发问,最后谁都没有回答。

父母的责任重要?还是自我的舒适重要?

这时候,夏老师又觉得双胞胎的妈妈可能更轻松一点了,没有选择可能比有选择更好,毕竟不用受良心的谴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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