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纳兰词,相信很多人都会记起这些耳熟能详的句子:“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醒莫更多情,情多更莫醒”…
这些缠绵悱恻的词句均出自一个大富之家翩翩公子哥之手,让人不由对他的生平经历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造就的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撩人心魄、动人心弦又凄美哀婉的词句呢?
慕容素衣所写的这本《情到深处人孤独:纳兰容若词传》很好地回答了读者的好奇。在这本书里,作者一边对纳兰容若的诗词细细讲解,一边对纳兰容若的一生慢慢解读。
在对纳兰容若的感情、事业和性格的剖析里,我们读懂了他的情,也明白了他的词。
感情里,纳兰容若一生多情,却情路坎坷。
纳兰容若的初恋是自己的表妹,那个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对表妹一眼入心:“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便是纳兰容若对初见表妹的回忆。
奈何表妹注定要被选入宫中做秀女,这段小儿女私情不得不在现实中无疾而终。
二十岁时,纳兰容若娶了一生挚爱妻子卢氏。虽然他们的结合始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心有灵犀的默契却让这段姻缘变成了天作之合的良缘。
沉浸在甜蜜中的纳兰容若,毫无顾忌地书写着对新婚妻子的爱意:
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
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浣溪沙》
卢氏的温柔懂得完美地弥补了纳兰容若心中的缺失。得到人生知己的满足和幸福让这一时期的纳兰容若心中充盈着快乐。那段时光可以说是纳兰容若短暂一生中最明亮闪光的时期。
作家廖一梅曾说:“人这一生,遇到性、遇到爱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唯有了解,才会懂得。纳兰容若和卢氏之间难以取代的,正是这份懂得。其他女子对他所缺少的,也正是这份懂得。
三年后卢氏因为产后疾病去世,纳兰容若的心中也因为她的永远离去出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
那段时间纳兰容若经常独自陪伴妻子的棺椁,以至于一年多之后,卢氏才正式下葬。
在纳兰容若生命的最后时光中,他还曾遇见一个才貌双全的江南女子沈宛。可惜这段露水情缘只延续了短短数月的时间。
纳兰容若在沈宛走后,写下了几首思念她的诗词,其中最著名的是《临江仙·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在纳兰容若的著作里,《饮水词》名满天下,不少人独推这首《临江仙》为全集压卷。
纳兰容若一生的感情,经历过爱而不得的心碎初恋,也拥有过心意相通的神仙美眷,还曾和红颜知己唱喝相随…最终还是美梦早碎,遗憾常伴,郁郁孤独。
这些总有缺憾的感情,让纳兰容若写出了至情至美的词句,也让世人痴迷慨叹,代代相传。
事业上,纳兰容若生于富贵之家却淡泊名利,胸怀一腔热血却壮志未酬。
作为清康熙年间权相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容若的确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他从小受到父母的关心宠爱,并且自幼聪慧,能文能武。
富贵的家世为纳兰容若的良好教养提供了充足的物质基础,却并没有培养出一个趋炎附势的市侩小人。
恰恰相反,纳兰容若谦逊爱才,结交的朋友均以才情骨气出名。纳兰容若自己也对朋友情深义重、一诺千金。
因为生病,纳兰容若错过了第一次殿试。因为才华,他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下一次殿试的榜首。
纳兰容若有报效君主子民的雄心,也曾渴望征战沙场,做个名臣。但当他真正踏入官场,随侍君侧之后,他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也看清了官场上的人心叵测。
纳兰容若敏感地察觉到,官场与他的本性是如此不相宜,在《拟古》一诗中,他直抒胸臆地写道:
吾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倜傥寄天地,樊笼非所欲。嗟哉华亭鹤,荣名反以辱。
尽管如此,纳兰容若在任职期间仍然勤勉认真地履行着自己人臣的职责。他忠于职守、吃苦耐劳、沉稳干练,深得康熙的信赖,多次陪同出巡。
仕途虽并未能让纳兰容若一展胸中抱负,但也没有妨碍他成为一名被君主器重信任的良臣。
身居高位并未给纳兰容若带来快乐,辛苦的工作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性格中,纳兰容若是一个鲜明的矛盾综合体。
纵观纳兰容若的一生,他身上的矛盾性特别突出。他终日在皇帝跟前侍奉,向往的却是笑傲江湖的闲适生活;身在高门广厦,却常有山泽鱼鸟之思;厌恶仕宦,工作起来却比谁都谨慎认真;生性多情,却又常常自悔情多。个性与职责、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始终在他的身上难以调和。
有句老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在纳兰容若和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康熙身上有着鲜明的体现。
康熙生于春季,据说这个季节出生的人生命力强壮。纳兰容若生于冬季,这是个容易忧郁的时节。这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也确实性格迥异:一个积极入世,一个消极厌世。
他们都曾经历过挚爱发妻早逝的痛苦,也都苦苦思念故人而神伤。不同的是康熙用治理国家大事杀伐决断取代了自己的悲伤,而纳兰容若将自己的一腔忧思尽情诉诸笔端。
两个人一个向外拓展将自己的国家治理成大清帝国,自己也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另一个向内延伸建立了自己的诗词王国,并成为自己的王者。
任何一种活法都没有孰优孰劣之分,只是性格使然而已。纳兰容若气质孤独,天性忧郁,愁和苦伴随了他的一生。这样的人,遇上一点点苦痛的火种,就足以将所有的快乐都烧成灰烬。
但他同时也怀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这颗纯净善良的心至死也未受到污染。
但这个喧嚣浮躁的世界啊,往往容不下太过纯真和痴情的人,这个吵闹功利的世界,也终究容不下一个太过纯净的灵魂。
一六八五年五月三十日,年仅三十一岁的纳兰容若因高烧七日不汗而卒。他与爱妻卢氏卒于同一天,并合葬于京郊皂荚屯,实现了“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的愿望。
纳兰容若短短一生中那道不尽的心思,品不完的才情,都留在他那些凄婉动人、缠绵心碎的诗词里,让后人为之着迷、为之叹息。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是对纳兰容若的一生最为贴切的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