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新闻背后的真相


恩格斯说过:“看到一个个事物,忘了它们互相间的联系;看到它们的存在,忘了它们的产生和消失;看到它们的静止,忘了它们的运动;因为它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很多时候,我们只看见了事物的表象,而忽略了内在的真实性。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见真实。


柴静的《看见》则为我们揭露了一件件新闻背后的真实故事。

这些故事是十年间中国社会发生的重大事件,是一部社会变迁的备忘录。更是柴静自己的成长史。


《看见》记录了柴静从新疆地震开始接地气儿,到亲临“非典”的天井病房,从汶川地震到北京奥运,理性的柴静也流露出感性的味道。


从双城的创伤到沉默在尖叫,儿童与妇女被封闭的心灵期待着被世人打开。


从山西的污染到福建的拆迁,从虐猫的女人到杀人的药家鑫 .......


柴静用犀利的目光拨开层层表象,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用《看见》为人们讲述了新闻背后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另一版本的故事。


《看见》的作者柴静,是一位有良心、敢说真话的新闻工作者。


“非典”期间,她是第一个“零距离”报道“非典”的记者,她有着犀利和敏锐的双眼,秉承坚定与坚持的精神,冷静客观地采访报道。


曾经天真地以为世界非黑及白,从蒙昧中睁开双眼看世界,才发现世界是多彩的。


从年少轻狂的柴静成长为一个有深度思考、成熟优秀的新闻人,也曾经历过失败、迷茫和困惑。


最终,就像柴静所说——就像一片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用力舒展一样,人也要从不假思索的蒙昧里挣脱出来,这才是活着。

一、不知天高地厚的柴静


2000年陈虻的一个电话,把柴静从湖南卫视拉到了央视。当时在湖南卫视小有名气的柴静并没有把陈虻、把央视放在眼里。


听听她和陈虻的对话就知道当时她有多么地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虻:“你对成名有心理准备么?”


柴静:“如果成名是一种心理感受的话,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


“我说的是家喻户晓的成名。”


“我知道我能达到的高度。”


“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我能达到的高度。”


“如果你来做新闻,你关心什么?”


“我关心新闻当中的人。”


“你来吧。”


“我不去。”


然而,柴静在央视第一次的亮相竟惨遭失败。审片没通过。


导师陈虻毫不留情当众批评:一个新闻事实至少要深入知识、行业、社会三个不同的层面,可你找了几个层面?


记者的首要任务是透过表面去揭示事件的真相,挖掘深处的东西。可这一切,对于一个新手就显得有些吃力了。一遍又一遍的不过关,也曾让柴静心灰意冷。


有个新闻,两名陕西青年骑自行车飞越长城,一位不幸遇难。柴静策划了一期自以为很得意的节目“飞越的界限”,采访另一位队友。


“你就是想要那种特别来劲的感觉吗?这比命还重要吗?......这是不是草台班子?你们是不是炒作?......”


谁知,观众的反应的感受竟是:冷酷的东方时空,冷酷的柴静。


《南方周末》的刘洪波也评论:电视记者语带嘲讽,步步为营。


知名的电视人杨澜在《提问》中讲到提问的共情力: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去理解对方,而不是以主观的立场评判对方。


“你关心的是你自己,你得忘掉自己”。陈虻又开始狠狠地批评她:“当你问一个问题时,你是不是很期待对方的答案?如果不是,你就别问。别当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


默多克说:新闻人就是要去人多的地方。可柴静不爱去。


同行说她:你不可能是个好新闻人。因为你不爱打听,不好传播。


可柴静知道,她对新闻的欲望。


2003年的2月,白岩松突然告诉柴静去新疆接接地气儿,那里发生了地震。


这地震把柴静从演播室里震了出来,震到地上。切实去感觉新闻。


茫然地走在震后的废墟上,房子都坍塌了,人们住在空地上。六点八级的地震,二百多人的死亡。柴静真实地感受到了人们的内心巨大的伤痛。

二、有人味儿的柴静

从新疆地震的接地气儿,到双城的创伤,柴静变得有人味儿了。


双城事件并没有柴静期待的那样,讲明事情的真相。柴静觉得,她对人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所以只下了个简单的判断。


孩子们的内心需要呵护,只有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才能找到答案。


杨澜曾在《提问》里说过,很多事情不需要有明确的答案,也许有时留下遗憾,留下空白才是另一种完美。


2003年,“非典”蔓延。面临灾难,很多人选择逃避,但也有时代的逆行者。


柴静说:没人要求我做这个节目,但心底有个声音,我必须知道。4月17日,她自告奋勇要求加入“新闻调查”。


这个栏目的口号是:“探寻事实真相”。

“天井”一时成为北大人民医院最大的传染源。“天井”是楼与楼之间加个盖,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发热的病人都来这里输液。


27张床挨在一起,没有通风,没有窗,只有一个中央空调的排气口。


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清洁区与污染区只有画的一条线来分辨。


医生护士连最基本的隔离服都没有,完全靠精神防护。


有个牛小秀护士说:连口罩都要不来,只能用大锅蒸了再让大家用,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还是谁的错....


没有条件还在继续看病,当时人多的没地方,只能在空地上输液。


这就是真实的情况。每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死神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柴静问妹妹:“你觉得我应该去病房吗?”


“你可以不选当记者,但是你当了记者,就没有选择不去的权利。”


最大的痛苦不是生与死,而是她就躺在你身边你却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这是锥心刺骨的痛。


这次,陈虻没有表扬,也没批评。送你一句话: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尽管柴静在“非典”时期对死亡无所畏惧,但骨子里还是有点怯弱的。领导说她不适合刚性采访,说白了,就是怕她做不好。


柴静自己知道自己的原因在于不懂,不懂就容易被糊弄,稳不住。


在采访农村征地时,那才是难啊,没办法,只有尝试问题一点点啃,可现实中的战斗经验可是一点点磨炼出来的。


柴静把它比喻成剥笋,一层一层,把怯弱的女生剥脱成一个女汉子。


 有时工作就像打游击战,你需要果断做决定,躲开追赶,还要把拍摄的袋子隐藏好,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所有努力一刹那打成水漂。


心里战术也要运用得当,坐在各种会议室里,看似悠闲喝着茶,心底盘算如何摸透对方底细,怎样辨别出真假,心中的不满愤恨却还要用笑脸掩盖好。


可有时,柴静也会觉得自己自命正直里有一种冷酷,有点戾气,没有体会自已旁边人的感受。


在沙尘暴那期节目里同事对柴静说:“我早想骂你了,镜头里你跟着人家走到苦水井口,刚站下就开口问:这水能喝吗?”这不对吗?


他用眼瞪柴静:你急什么?能不能先看一看,闻一闻,听听水声,再问?


知乎上有人问: 朋友总说“我说话直,别介意”。很多人回答:你别说了,我很介意。是啊,不能因为你图一时嘴快,我就要承担不开心。


还有的网友说:这种人很自私,离他们远点。这种人不能约束自己,用“说话直,你别介意”作为伤害别人的掩饰。


说这句话的人,只能说明情商低,说话没艺术,不懂得为对方考虑。 在与人沟通时,我们都要时刻为对方着想,顾及对方的心理。


柴静被同事们称作“温柔的小刀” 。有一位民营企业家,因为在“市长与市场之间,错误选择了市场而被双规,判刑3年。


一连几次采访市领导没有结果,柴静就见人就问领导在哪?领导挂不住了,终于出面。


判这个案子的主要证据来自一个复印的手写材料,明显的证据不足,法官还是给判了,柴静采访法官时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惹得法官暴跳如雷,柴静依然咬定不放,步步紧逼:您还是采用了它?  


同事说她有时用劲太狠了。妈妈说她“有股子牛黄丸劲儿。”崔永元也曾劝过她不适合做调查,跟在别人后面追,那是疯丫头野小子干的事。


可柴静觉得,自己需要接受些摔打,这样才更坚韧有力。


她曾在40度的高温天气,站在比人高的玉米地里采访,汗水滴答滴答向下流,她还以为是虫子爬满全身的。


那次,饥饿难忍的她还向一个男孩要过饭。热心的男孩还和他的姐姐给他们送来了大馍和黄瓜,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美餐。


电视人的日子不是人们想象的光鲜亮丽,其中的苦和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评论部的老彭会十天十夜吃住在办公室,不洗不梳,屋子里的味儿进不去人,被称作“电视牲口。”


陈虻说:“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姑娘,痛苦就是痛苦,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


《凤凰周刊》主编师永刚曾委婉地提醒柴静:新闻记者有责任去记录持任何观点的人,评判是观看者自己的事。


总编也时常告诫她:不要不能自持,忘了自己在采访。不能让观众看出你的喜好来,生活里怎样是你的事,上了节目就不能这样。


可柴静觉得自己还没老,干嘛要故装成熟呢?


“不是成熟,这是职业要求,你成不成熟都得这么办。”


新闻报道,是要还原事件的真实面目,不能掺加个人的情绪喜好。新闻的特点就是公开、公正、真实、准确。


“新闻调查”节目的口号是:探寻事实真相。真相就是那深不可测的洞底。你没到洞底时你永远不会准确知道哪是什么,一切只是猜测。


探寻的过程,作为记者不要轻易选择,你只需要把一切真实地展现出来,公众自会评判。记者不是来改造世界,而是帮助公众认知世界,了解世界。

三、柴静成年了


有一天,柴静在楼道碰见陈虻,他说:“我今天琢磨出一句话特别重要:要服务,不要表达。”


柴静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别在生活里找你想要的,要去感受生活里发生的东西。”

  

陈虻还总不忘教训柴静要宽容,从进央视到陈虻离开。


宽容的基础是理解,唯有深刻理解认识事物,才能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有了解和体谅,才不会轻易去责难和赞美。


有了这些心理定位,柴静在采访时会特别注意自己说话语气和用词方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


真相是一个民族发展最基础的东西。华南虎事件不仅仅是照片的真假问题,而是民意要求知道真相,作为新闻人有责任还原事情的真实面目。


生活不允许任何人的欺骗。尤其是那些稚嫩的童心。


卢安克,一个德国人,来到中国的广西山村做志愿者,陪伴当地的留守儿童。


他希望他的学生能找到自己的生活道路,而他只需要给他们走这条路的才能和力量。教育就是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这一次的采访让柴静感到自责,她一直记得卢安克说的话:你说你冷了,孩子是很认真地,把木柴劈开来给你取暖,可后来发现你的目的是想你的采访氛围好,觉得你没把自己交给他,他也不再接受你。


也许你的目的是好的,但是空的。是假的。是没有效果的 ...... 把学生的事情当成认真的,自己的事情不要有目的,就可以了。


以前不愿见记者,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做的事。


后来看到曼德拉说的一句话,他说,如果因为害怕别人看到就不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把它隐藏起来,那就等于说谁都不能做这件事。


如果自己把它做出来并让人看到,那就等于说谁都可以做这件事。然后很多人都会这样做。因为这句话,我才考虑接受你们的采访。




2008年5月28日,汶川地震现场,柴静直播了一个女人等待了7天终于丈夫获救的故事。


同事史努比告诉她:你准备的太精心了,说话太流畅了。感觉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该有这些形式和设计,让人感觉不舒服。


柴静觉得自己在讲故事,嘴里流利说着,心里惦记着下一个动作,根本没有体会人物当时的心情。


那些日子,不知道具体拍什么,就记录一些在灾区的生活片段,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最终从片子里流淌出来。


有时候,努力想把自己报道的世界与生活分开,但是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它的一部分了。日子就像胡适说的,平淡而近自然。


痛苦的日子,真实的生活。


后来,评奖的时候,老制片人夏骏说:“柴静是个漂亮姑娘。”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老忘不了。”


“这次,她忘了,所以节目好。这算她是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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