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亚军是中国最早一代的DNA鉴定师之一。
16年前,她从法医转行,一头扎进了当时对中国人来说还很陌生的的亲子DNA鉴定领域。
这个行业也被戏称作婚姻毁灭者、人性鉴定师。
而从业这些年,她做过鉴定有数万万例,也见证了数万家庭的离散。
“这孩子是我的么?”
这道“是非题”,邓亚军回答了共约37000次。
一个问题,两个选项,承载着数万家庭的悲欢离合。
可惜的是,有三分之一的回答是“不是。”
这也让她目睹了这数万家庭的挣扎与破灭,也见惯了太多的背叛、谎言和欺瞒……
(图源:中国新闻周刊)
2003年10月,邓亚军接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客户」。
委托人是一位孕妇,久婚未孕,多年来一直希望有一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却让她的人生充满着危机。
原来,她在排卵期期间,头一天刚跟丈夫同床,第二天就和出差的同事发生了一夜情。
而这次,刚好就怀上了。
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丈夫的还是情人的。
由于怀孕刚刚两个多月,胎儿还没有成型,DNA样本采集非常困难。
虽然邓亚军多次尝试,但是仍然无法鉴定出孩子的亲生父亲。
那个女人问邓亚军:
“我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特别想要这个孩子?”
“是。”
“不管是谁的孩子先留下来,因为一旦打掉之后,以后也许就没机会怀孕了。”
“我再考虑考虑。”
三天后,那个女人给邓亚军打了一通电话。
“我把孩子打掉了”
她说,老公对她特别好,她不能给自己留后患,她不能让那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
这种无奈和担心,在邓亚军心里停留了很久。
她曾经在日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他们当中多数是想知道养了这么大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也有部分是想知道当初的一次激情出轨是否留下了些什么?
还有一些女性想通过亲子鉴定来证实的清白或是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
稀奇古怪的委托理由,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都想通过这一纸鉴定来解决……
邓亚军说,在他们鉴定中心,有一间小小的接待室。
每当有人敲响这里的房门,她就知道一场人生命运的悲喜剧又要上演了。
2005年8月,一对男女带着一个孩子来到鉴定中心。
鉴定结果是亲生。
可是得知这个结果后,那个女人却崩溃大哭起来。
原来,这个男人是女子的初恋对象。
而女子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老公听周围人风言风语要来做亲子鉴定。
所以她才提前带着初恋对象来先看看结果。
那个女人说,她和老公的感情很好,这个孩子只是自己七八年前的一场意外。
她请求邓亚军,等下周老公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假的鉴定结果。
邓亚军没有答应她这名女子的请求。
那个女人打来电话哭诉,“你要是不这么做,就等于毁了我这个家。”
甚至说邓亚军是个刽子手。
邓亚军知道那张小小的鉴定证书,将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甚至能将曾经看似美好的东西撕裂的粉碎。
她感到无奈,惋惜,可是又无能无力。
所以很多时候,别人都戏称她是“婚姻粉碎机。”
“你又破坏了多少个家庭?”朋友见面的时候,难免用这个话题打趣。
“我不过是揭开谜底的那个人。我唯一不能承受的底线是违背公正地出具错误的鉴定结果。”
十来年后的今天,邓亚军发现自己“心肠变硬了”。
面对形形色色的委托人,当初的担心、无奈、自责等情绪都归于平淡。
这16年来,走进鉴定中心的人数以万计。
也是这份职业,她早已对各种离奇的事情见怪不怪。
她习惯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遇不到的”。
一位父亲带着双胞胎女儿来做鉴定,当时的结果让所有人震惊。
双胞胎,竟然有一个是亲生的,有一个不是。
这事只能用凑巧来解释。
生理学上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异卵双胞胎”
就是说,非常巧合的这位妈妈和丈夫发生关系后,短时间内又和另外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更凑巧的是,这位妈妈那个月排卵期排出了两颗卵子,然后两颗卵子又分别受孕。
入行这么多年,邓亚军的三观也一直被刷新。
2016年,鉴定所来了一家五口。
爷爷奶奶带着儿子儿媳来给孙子做亲子鉴定,儿子儿媳都有智力缺陷,可孙子却是个正常人。
村子里的人都说,儿子一定不是亲生的,说不定公公和媳妇搞上了。
“我想让你们这样的权威机构来做一下鉴定,证明那些人在乱讲”
邓亚军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生物学上也没有这样的逻辑结论。
鉴定结果出来后,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孙子,是老人和儿媳的孩子。
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儿时,可能会大惊失色,然而邓亚军说:“这种案例挺常见的,没什么新奇的”
我们不知道他来这里做鉴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让我们明白:任何一个当事人的话都不可信,唯一可信的是鉴定结果。
当被问及“还对哪些离奇的案例印象深刻”时,邓亚军语气中的轻松消失不见。
“亲生闺女和亲爹生孩子,太违反人伦了。”
邓亚军说这是自己从业以来最不能接受的案子,一想到那个人居然还因为谁出孩子的抚养费对簿公堂,让她感到崩溃。
在亲子鉴定中心中,受伤最大的不是那些男人,而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带着隐情来鉴定的也不在少数,但是说或不说并不重要,因为事实就在那里。
在一篇工作日记中,她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作为职业鉴定人,我尊重科学的结论。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我实在无法面对孩子那一刻清澈无辜的眼神。在这种时刻,我通常有种冲动,想过去抱住孩子,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在数万案例中,虽然各种狗血离奇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温暖幸福的结局。
曾经有位父亲来到这里,他说儿子已经16岁了,但是总感觉这孩子不是他的。
后来鉴定结果出来,结果如他所料。
儿子并非亲生。
这位父亲在接待室呆坐了好久,他一直盯着那纸鉴定师好久才开口:
“养亲比血缘更亲。”
他决定把鉴定书永远留在这里,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等我死了,如果儿子愿意,可以来查。”
16年来,这件小小的鉴定中心接待了数以万人。
这其中,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有六七十岁的老人。
他们的孩子有的还在腹中,有的一两岁,还有的已经三四十岁。
但不管怎样,他们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这个真相不仅关乎血缘,更关乎人性和道德。
当然也有人说亲子鉴定本身就意味着道德的沦丧缺失,忽视了母亲的权益等等。
但是技术是无罪的,无关道德,不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看待技术。
人性是人的事,和什么技术无关。
在这个检验人性的修罗场,没有人会为你披上一块遮羞布。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还是好好做个人吧。
参考资料:
中国新闻周刊:《邓亚军中国第一代DNA女鉴定师:入行后三观颠覆,有老人是"孙子"亲爹》
解放日报:《亲子鉴定第一人:十年承载37000个家庭的悲欢》
央视网新闻:《DNA女子鉴定师:入行后三观颠覆》
婚姻要守住底线
才会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