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14

猫叔长得不帅，但也不丑。卷曲蓬松的头发，面庞清瘦，鼻梁高挺，眼神锐利。穿着不拘小节，最讨厌制服式的衣服和皮鞋。每次见面他都穿着木屐一样的拖鞋，衣领上别着从来没带过几次的太阳镜。由于差不多刚认识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我们是同道中人，加上一群留学生中自己当时糟糕的外语水平，他是唯一一个说我能听懂的话的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社团见面会的一间教室里。他话很少，只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短暂的合宿结束后我们很少联系了，多数时候是朝他借衣服。那时候的自己还经常得 奖学金，经常各种原因照相。所以也总需要礼服。

但是那时候居然没有舍得买一套自己的礼服，总是把每天当成最后一天过，经常通宵喝酒，狂欢，然后迷迷糊糊的上课。

猫叔没有吐槽我在浪费天赋和青春，因为曾经的他自己也一样放浪形骸，只是有一天去借衣服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男生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最好的礼服。”

他从来不在学校住，自己租了一间小屋，里边到处都充斥着宅男特有的符号，从鼠标垫到墙上的壁纸，还有床上的抱枕。他从不否认自己是宅男，也从不因此觉得羞耻。对于宅男是废柴的观点，更是嗤之以鼻。

在猫叔看来，宅男才是优秀的人类，因为他们可以把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学习和思考上，而没有进行太多无意义的社交。他也不介意在公共场合看动画片，因为他认为动画片里边有人类思想的精华，而且还有极高的美学成就。

猫叔热爱文学，却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读过的书，因为他觉得读得多不代表人厉害，除非真的有所领悟。他讨厌身边的人把没时间看书当作借口。

“他们即使有时间也不会阅读。”

而猫叔即使没时间也会找机会阅读，包括写论文的时候。甚至还在毕业论文期间完成了包含我们大学全景的摄影作品。

“总有一天你会怀念这个糟糕的地方。”

是的，的确如此，那个关于梦的开始以及青春埋葬的地方。

在那个成功学盛行的时候，那个家长看来世界上只有三个职业的时代，创作被视为没有用的投资。那段时间里，猫叔发明了一个新的文体，“心灵砒霜”。

在他的影响下，我成了首批“心灵砒霜”炼金术师的学徒。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在凝视深远的时候，也被深渊吸了进去。那一年，自己也中了砒霜的毒。每天打一样的游戏，看类似的动漫，吃差不多的外卖。日子成了复制粘贴，当你的日子每天复制粘贴之后，你会忘记很多事情，忘掉曾经的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只剩下吃饭，睡觉，上课，实习，写报告和最后的期末考试。那个暑假在亲戚家呆了一个月，白天除了串烤肉串就是躺着发呆。

忘了自己曾经在高中时走过那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导航，没有智能机，却走了那么多路还没迷路。

而后来却只是躺着看手机，玩卡牌游戏。除了开出SSR开心之外都快忘了真正快乐的感觉。某次作日常任务时，QQ响了。

“你以前画的符号，能给我参考一下吗？”

“初稿写在纸上都不在了。”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自己一直留着。”

“我不确定这一切有意义。”

“你放弃的时候才真的没有意义了。”

“……”

“千万记得，给自己买一套礼服，全新的，只属于你自己的。”

“知道了。”

我关掉了QQ对话框，自从有了微信之后，猫叔是少数坚持用QQ的人。他很怀旧，关于曾经用过的东西还是早年的友谊都是如此。

确实，需要一套礼服，开学又要照相了。经常借别人的衣服也不太好。

那年的学期可真糟糕，我讨厌一板一眼的作品发布环节。除了被教授批的体无完肤，然后意思意思拍张照，作为今后的宣发手册之外，意义是什么呢？

毕业后，我可能不会穿它了。

那套衣服选的不好，穿着看着都有点难受。不，其实不是这样，是因为我和猫叔相处太久了，已经不能再接受一板一眼，四平八稳的审美了。

不过话说毕业以后，我确实又遇到讲话的情况了，同样是为了宣发，为了拍照，某一天照相时我没有穿礼服，却想到了猫叔的建议。

时间多的很快，世界上很多事变化的更快，在流行语的影响下，我们的语言越来越匮乏，我们在信息里迷失，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但猫叔记得，他都记得，所有以前的故事，曾经的经历，最初的梦想，还记得我们被流行语洗脑之前怎么对文字排布罗列，他终于趟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那天，我读懂了猫叔的话。

那年，我离开了之前的工作室。

那之后，那件礼服没有再穿，是的，它太一板一眼了。

再见到猫叔，他已经成为了签约作家。照例在衣服上别着太阳镜，光脚穿的木屐，以及那乱蓬蓬的头发。

那个下午格外明亮，那家餐厅神似学校附近的我们曾经常去的餐厅。

“少年，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