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上的理想国

“噫唔惹喏嗯...呃...”梦呓般的,第一排挨着走道坐的那个人突然发出这些奇怪的声音,身体不自然的左右摆动着,将他边上那个红色塑料袋弄得哗哗响。 停了一会儿,失神一样望着前方延伸出去的公路,一会儿又挠一挠脑袋,碰一碰身边的塑料袋,看一看右边的窗,瞧一瞧脚下牛皮色的皮鞋。双手交叠搁在腿上的电脑包上,十根手指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合实,扭扭捏捏地不时来回搓动。肩膀内缩,左顾右盼,活像只不安分的狒狒。

“师傅,能不能开些空调撒。”声音从后头传来。 师傅没吭声,大概是觉得车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隔一会儿又啪地把空调开了。这下从沿窗上边的孔洞中就吹出来一些比周遭空气更冷些的风,沫则只好将安全带松开点,把外套拉拉实,同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跟师傅说这样的天没必要开空调,即使跟后边的人唱反调也没关系。师傅一定是看没别的乘客反对,便不好意思不开空调。

前边的乘客突然呀的一声,沫则给吓了一跳,本来就被他梦呓般的嘟囔扯的有些神经紧张,因为他记得尸变的人总会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这下注意力完全被吸了过去。 “我的西装呢?”他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哗哗哗,翻起了身边那个装了些什么的塑料袋,抬起皮鞋看了看脚底下,又把安全带松掉一些好抬起屁股看看是不是被自己坐着了。 “哪都没有!怎么会呢...!” ——哗哗哗——“吗的,怎么会——哎,肯定是放在那家店里了。真是——!” “我就知道看那人贼眉鼠眼的,像在看什么一样...”彻底搜索身边那两个合起来一米宽的公交座位后,他愤愤地下着结论。

红灯,车子停下来了,师傅往他那瞧瞧,不太确定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那人似乎不死心地又在哗哗地翻着那个一眼能看清楚的红塑料袋——又把头转了回去,脚在刹车板上稳了稳,等着绿灯一亮就赶紧出发。 “以后一定要开发一款程序,让...让那些什么来着——随身物品,对随身物品进行监控,丢失什么的可以马上提醒。”停了一会儿,确定似的又补充道“凭现在的这个...这个物联网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在跟自己说话。

不得不又瞧一瞧这个跟他隔了一个过道的人。穿着格子衬衫,还有西裤,瘦尖的下巴上剃得光光净净,皮肤可见的粗糙,张了些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黑斑点,留着短发,是那种常见的不精心打理的粗糙短发,委屈地盘在他头上 。 公车在车站停下来上下客,第一个人在门口问这是否是去沙下的车,得到师傅的默许后上了车。后边还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拉了拉前边的同伴,“等一下,我这小程序打不开了——噢噢开了开了——扫码成功”。两个人便朝车后走去。 “对了就是这个,以前还没有的,那个时候我就跟别人说过这个想法,当时还没有这个东西,也没有什么行车记录仪,我就在那想这公车一上一下怎么能知道谁买了票谁没买票哇?然后就出了这玩意。所以我说我这防丢失的东西以后肯定有市场。”他已经把脑海里那个东西当成他自己的了,沫则笑着想,估计这个扫码机(他叫行车记录仪,就够好笑的了)也已经是他的宝贝!

“只要在每个物品上放上那个叫什么——条码,然后手机上把东西都扫一下,完全可以做到!”仍自我咕哝着。沫则实在看不下眼前的书了,一心的忍住不嘲笑他。他甚至都不用考虑手机如何确定与物品的距离,就靠一个条形码?哈哈哈哈,而且每个物品都将码扫上,他去活在这样的世界上试试看!每个人出门前先在钱包上贴张条码,要用的时候把条子撕掉,打开钱包,用完了再贴上条子,而且这条子还根本没用!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公车继续开着,驶出收费站,离开了宽敞的高速路。 “嗯就是这个收费站,这个收费站也是,为什么设计成一字排开的呢,根本就不合理,这样道路一下变宽一下变窄非常影响交通,常常堵车就是因为这个!现在有了物联网这个东西为什么不把路口设置成直线的?且不说不需要把道路拓宽省下了多少成本,效率也能大大提高!完全可以人工设置闸口程序让他根据时段智能开放出来,高峰期过的快些,其他时间就慢些!” “哎..我早就提出过这些东西,害...只要全自动驾驶普及下来,这个路口的智能化肯定也会普及,迟早的事!”说了这么许多,他身体往前一倾,大腿往后稍稍抬了一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收缩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师傅瞄了瞄后视镜,疑惑的目光跟沫则的正对上,双方默不作声。 很长的一个红灯,估摸着要等上两轮满趟。师傅借这个机会在等第二个红灯的时候从位子上站起来活动活动。“你是做啥的?别想得晚上睡都睡不着”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劝慰这个思维活跃的乘客,又转过身来看看前边的红灯。 “呵呵呵呵,打工的,我在义乌那边打工”说完很害羞的笑了笑,扭扭捏捏的姿态很不自然地呈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义乌的东西是好东西”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绿灯了,师傅赶紧坐上座位,对他的自我介绍没有作出回应。 “我之前还提交过一份交通安全的报告,当时他们还把他备案保存了起来。”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跟师傅搭了两句话就变大些,还是用几乎只有面对面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在跟自己说着话。说完这话,他又不好意思地收缩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沫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边那位嘟囔的乘客已经消失了。“走的时候倒挺安静”他这么想着,也到站了。 提起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磕的往后门走去,边上吹来了寒冷的风,不知道是公车的空调还是外边的空气随着夜晚的来临变得湿冷,沫则紧了紧外套。眼前的公交站台竟然让他产生非常陌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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