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在同一个地方自然醒来。南方多雨,春天又来得早,所以常常不是醒在雨声里,就是醒在鸟声里。

这是很奢侈的。

过去忙,少有机会察觉“早晨醒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多时候,人还迷糊着,就开始上妆,准备第一场戏的拍摄了,不像最近醒来,是可以浪费几分钟,十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观察早晨的。 观察得久了,就发现——对早晨的聆听与凝视,就像对自我聆听和凝视一样,是一种特别的仪式。

汪曾祺先生,也是一位早晨的热爱者。他曾在散文中如此记录:

大概有十多年了,我养成了静坐的习惯。我家有一对旧沙发,有几十年了。我每天早上泡一杯茶,点一支烟,坐在沙发里,坐一个多小时。

虽是犹然独坐,然而浮想联翩。一些故人往事、一些声音、一些颜色、一些语言、一些细节,会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生动起来。这样连续坐几个早晨,想得成熟了,就能落笔写出一点东西。我的一些小说散文,常得之于清晨静坐之中。

曾见齐白石一幅小画,画的是淡蓝色的野藤花,有很多小蜜蜂,有颇长的题记……最后两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静思往事,如在目底。”这段题记是用金冬心体写的,字画皆极娟好。

今天正好是汪曾祺先生100周年诞辰,再看这段文字,仍有启发。他说,“静思往事,如在目底”,是最好的创作心理状态。如白石老人题画时所说,心闲气静时一挥。

过去,总说“工作忙,环境嘈杂”,所以心静不下来。现在好了,有大把的时间属于自己,独处在某一个地方,心里偶尔也像“长了草”一样,又是为何呢?

看来“心闲气静”,原就不是一个时间上的概念。一个人,仅仅拥有物理上的时间是不够的,心若不“得空与闲”——风进不来,雨进不来,万千世界进不来,灵感和光更进不来……

我们向来是警惕“闲”的,觉得是“闲”是“浪费时间”。但“忙里偷闲”,偷的不过是“时间缝隙里,心神醒来又专注的静气”。

今天,是惊蛰节气。惊蛰有个特点,是说第一声春雷响后,沉睡的昆虫便能“惊而出走”,尔后万物生长: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

我喜欢“春雷响”,像是某个特别的人,在你昏昏沉沉时,来了一通“狮子吼”。人一激灵,瞬间就醒了,顾不上恐惧、犹豫,如蛰虫一样,麻溜地爬起来,奋力奔向春天。

在我们的生命中,会遇见一些“春雷”般的人。他们会对你说:“嗨,清醒清醒。”这样的人,要特别珍惜。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韦应物《观田家》

惊蛰日,适合醒来,更适合行动。

据说,汪曾祺先生的许多散文创作于他的困顿时期。俄国诗人普希金的名篇《叶甫盖尼·奥涅金》里的好几个篇章,是他1830年在乡下遭遇瘟疫,交通被阻隔时写就的。

“心闲气静时一挥”——这种心态适合创作,也适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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