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里的婴儿
文/打工皇帝
重阳节过后,风不再温柔,季节的脚步悄悄踏入冬的门槛,来自大西北贫困山区的七八位民工兄弟,正在某建筑工地干得热火朝天。
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在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中响起。包有才连忙放下榔头,摘掉手套,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棒棒糖,他赶忙接通电话。
“喂,包子,你到底啥时候回来呀?”电话里传来女人急切的询问声。
“哦,就这一两天吧。”
“给个准确时间行不?都问了好多次了,你的一两天到底是那一天?”
“别急呀,棒棒糖,很快就回来了。”
“我可警告你,这几天我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你看着办吧。”
“嗯,知道了……”电话被对方挂断了,显然有些生气。
包有才收起手机,继续干起了手里的活。他一边干,一边又默默算着孩子的预产期。去年元旦,他和唐丽喜结良缘,婚后的生活幸福甜蜜。两人在亲昵的打闹中互相起了绰号,老婆叫他包子,她叫老婆棒棒糖。至于为什么这样称呼,彼此都笑而不言。
甜蜜的生活需要奋斗来维持。春节一过,他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老婆,跟随大哥包有福外出打工。离家时,老婆有了妊娠反应。按他的推算,预产期在十月初,现在是九月下旬,日子尚早。老婆催问了好几次,他一直在拖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想为未出世的孩子多挣几个奶粉钱。
下晚班后,包有福决定让弟弟明天回家,生孩子这等大事岂敢耽搁。大家也深知此事的重要,纷纷张罗起来,要为包有才来一场送别酒。民工兄弟重情重义,喝酒话别是他们最好的表达。不大一阵功夫,张二抱来了两瓶烧酒,李三拎来了一捆啤酒,王五提来了花生大豆,有福搞来了快餐和凉菜。在破旧的出租房里,大家围坐在一张从工地捡来的竹胶板制成的大方桌前,开始豪饮畅谈。
一帮兄弟之中,包有才最小,除了二愣子没有老婆外,其他人皆已成家,话题自然离不开生儿育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有福首先开了口,以过来人的口吻对弟弟说:“有才,你回家后要多操心,生孩子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尤其是第一胎,更要提前住院检查,切记不可大意。”
“哥,你放心,这些事我会办好的。”包有才回答道。
“住院后先把接生的大夫喂饱,能省去好多麻烦。”包有福继续说道。
二愣子贪杯,此刻酒兴正浓,听了包有福的话后大惑不解,斜眼参合了一句,“有福哥,啥意思?难道妇产科的大夫家里没饭吃?”
“家里的饭她们吃不饱。”包有福笑着说。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二愣子愣是没明白:“有福哥真会哄人,这年头女大夫都在减肥,她们要是吃不饱,鬼才信呢。”说完,端起杯自顾自干了一杯。二愣子从小老实,说话干事认死理。有些话,大家心领神会,而他却不依不饶。也不知是故意起哄还是真不明白。
“有福哥,你说说,女大夫都喜欢吃啥?包子还是饺子?怎样才能喂饱?”
张二笑着拍了一下二愣子的后脑勺道:“说你二你还不信,人家接生大夫会稀罕你的那些粗茶淡饭?”
二愣子也不生气,笑着又道:“那他们最想吃啥?”
李三实在忍不住了,端起酒杯对着二愣子说道,“来,二货,和哥干了这杯哥就告诉你。”
“好,说话算话。”二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接生的大夫一不理包子,二不闻饺子,他们只想要你兜里的票子。”李三对二愣子解释说。
“不会吧?”二愣子不相信的摇着头。
半天没有说话的王五对包有才说,“你上咱县医院时别找别人,直接找妇产科的主任寒雪梅吧。听说整个妇产科她说了算。我老婆生女儿时我就找的她,只要你把红包给了,服务就非常周到。”
“就是,就是。”张二附和道。“我儿子出生时也找的她,给了一巴掌红包,她的脸就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护士也手脚勤快,服务态度热情。”
其他弟兄纷纷附和,这个给了一巴掌,那个给了六六大顺,总之,生孩子送红包必不可少。
“那我回去后送多少合适呢?”包有才期待着大家的回答。
王五说:“我以前问过好多孕妇家属,他们大多都是一巴掌,还有外带一些其他礼物的。”
此刻,二愣子又听不下去了,他喝了一大口烧酒后对着大家道:“医院有规定,拒绝送礼,拒绝红包。你们为啥要送?这不是给白衣天使的脸上抹黑吗?医院的规章制度都让你们这些人破坏了。”
二愣子的话招来了大伙的一致反驳。包有福说:“你以为大家都喜欢送礼上红包吗?老百姓钱多着没处花了?”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送,但为了大人小孩都平安,不送也得送。”包有才无奈的说道。
张二有点激动,红着脸吼了起来:“你站着说话腰不疼,你要不送,大夫的脸拉的比驴都长,护士也不怎么理你。我老婆生儿子时,就有一个没送礼的产妇。她老公说,与其给大夫送礼,还不如买成营养品让老婆吃呢。结果没过两天,老婆的脸肿的跟个气球似的。她去找接产大夫,人家反过来挖苦他说,你这人真不懂事,舍不得花小钱,要等着花大钱呢。后来,他听明白了,大夫这是要红包呢。他一咬牙,给了接生大夫一个,完了还不放心,又给了主任一个。结果第二天对症下药,老婆的脸立马就好了。大夫护士忙前忙后,精心呵护,前后判若两人。这人最后感叹说,进了妇产科,红包就是通行证,你想省也省不了。”
二愣子见大家反对他的说法,心里很是不服,他说,“要是不送会怎样?难道她们就不管了?住院费不是早交了吗?那难道不是钱?”
王五说,“管她们肯定要管,但那脸色和态度会让你受不了。到时候大人小孩都会受罪。”
李三骂了二愣子一句,“你脑子是混泥土浇灌的吧,那住院费和红包能比吗?住院费进了医院的账号,红包进了私人的腰包。再说,住院费出院时还有合作医疗报销呢,红包给你退吗?哦,对了,你要不给红包,她们不给你开出院手续,多拖你几天又要花多少钱?这个账你会算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二愣子说得哑口无言,低着头思考着如何才能说服大家。去年,二愣子的父亲因胆结石住院。手术前,大姐曾劝他给主治医生送个红包,但他愣是没送,为什么呢?因为他认为县医院就是为人民治病的地方,所以才叫人民医院。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所以才有白衣天使的美誉。如果自己用红包来感谢大夫,感觉有辱大夫的人格,也破坏了医院的规章制度。红包虽然没送,但父亲的手术却很成功。他心存感恩,始终认为县医院的医生很高尚,永远值得他尊重和敬仰。然而,今夜和弟兄们的谈话,却让他很苦闷。难道,天使收红包是妇产科的潜规则?是自己的思想落后了还是医生的医德发生了变化?他感觉有点醉了,默默的躺进了被窝里。
包有才回家了,老婆也不生气了,感觉有了主心骨。两人商议,一起购置坐月子期间的所需品。等一切准备妥当,预产期也到了。包有才不再犹豫,直接租车把老婆送到县医院,找到寒雪梅主任,办了入院手续。
几天后的晚上,包有福接到弟弟来电,说孩子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一切顺利,他刚在产房门口发完喜糖。大家欢呼雀跃,相互取笑,抢着要给尚未谋面的孩子当干爹,纷纷询问包有才愿不愿意?
包有才说,“肯定愿意,但有一个条件。”
大伙问什么条件,他说谁来承担大夫的红包谁就来当孩子的干爹。大家侧耳打听,共问包了多少?
包有才道:“红包一巴掌,外带清油一壶。”
李三打趣的说:“你生的是红孩儿呀,看来这个干爹我们都当不起了,哈哈哈……”
电话那头,包有才打开免提 笑声如雷,震荡着妇产科的角角落落,初生的婴儿受到惊吓,全都哇哇大哭。于是,大夫慌了神,护士乱了脚,妇产科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