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晚上,儿子窝在沙发上看书,那是刚从图书馆借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读到格兰特船长困在荒岛,抛下漂流瓶,得到了格里那凡爵士的救助。
儿子放下书看着我说道:“爸爸,在海里扔漂流瓶真的可以被人捡到吗?”
“也许吧,古代可能性会大点,那时候没那么多垃圾,渔民在海里看到玻璃瓶是稀罕事,他自然有兴趣费工夫去打捞。现在就不好说了,海上那么多垃圾,谁有功夫注意一只空酒瓶一样的破瓶子。”我想了想回答他说。
流浪在芦苇荡里的漂流瓶
“也不一定,如果人知道那是一只漂流瓶,他还是愿意去打捞的!我们去年在海边真应该投下一只漂流瓶,说不定现在已经被人捡到了,正跟我们联系呢。”儿子这会儿对扔漂流充满着向往。
“儿子,你忘了吗,我们曾经扔过一只漂流瓶的,那是你上幼儿园的时候......”
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一次网购,商家附赠了一个漂流瓶。看着制作精良的瓶子,我和儿子商量应该写点什么装进去,找个地方放它去漂流。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绝妙的说辞,干脆就来点儿俗的,我们在信里说:“我是一个五岁的男孩,名字叫XXX,在XX幼儿园上中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捡到这个漂流瓶,也许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吧!请您把瓶子转交给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并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和我爸爸联系,我们会请他吃一顿大餐!电话XXXXXX,2013年X月X日。”一切准备就绪,我和儿子在郊游时带着瓶子,把它扔到了湿地公园的湖里。
“欧,是的,我好像记起来了。”儿子若有所思,喃喃地说道,“我似乎还记得咱们丢瓶子的地方,但它现在在哪里呢?”
是呀,它经历了怎样的旅程呢?它现在在哪里呢?
它应该还在湖里,七年前那个夏日午后的微风,把一碧万顷的湖面吹出一片片细小的波纹,漂流瓶也被它吹着向湖面的更深处划去,直到被一片芦苇丛挡住了去路。
漂流瓶钻进芦苇丛,躺在阴蔽的水面上微闭着眼睛休息。一条鲤鱼在芦苇根的丛林里游来游去,它发现了亮晶晶的漂流瓶,好奇的从水底浮了上来,轻轻用嘴拱了一下。漂流瓶在水面上下荡漾着,在摇篮一般的晃动中,它沉沉的睡着了。睡梦里,它也可以像鱼儿一样的随意游动,它追上了那条鲤鱼。漂流瓶和鲤鱼一起在水中嬉戏打闹,直到天晚,然后就随鲤鱼一起来到了它的巢里,那里有鲤鱼的全家。来自城市的漂流瓶见多识广,言辞又幽默,坐在晚餐的桌子上,它把鲤鱼的全家逗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流浪在芦苇荡里的漂流瓶
等到漂流瓶从睡梦里醒来,已经是好多天后的一个清晨,夏日将尽,飒飒的凉风正在湖面吹起。一群鸭子嘎嘎叫着从远处游了过来,用嘴在芦苇的根上啄食着青苔,发出“塔塔”的击水声。鸭子游到漂流瓶的旁边,不管不顾的从它的身下争抢着浮萍。漂流瓶有点生气,它用身体碰撞芦苇发出细小的声音抗议着:“没礼貌的家伙,就不知道先给人家打声招呼吗?”芦苇叶子在风中互相碰撞着,沙沙的声音淹没了漂流瓶的抗议。鸭子根本没有听到,它们肆无忌惮的在旁边游来游去,你追我抢,甚至在将要离去时将屁股朝向漂流瓶,拉出一团臭烘烘的粪便在水里。兀自生气的漂流瓶盯着远去的鸭子,光滑的脸庞在阳光的映衬下憋出了一团红晕,它诅咒道:“希望你们明天到这里觅食,不小心把自己的粑粑吃掉!”
流浪在芦苇荡里的漂流瓶
一只翠鸟在水面滑翔,飞到芦苇丛的边缘落下来休息,它刚好站在漂流瓶的上面。漂流瓶斜着眼睛瞟向翠鸟,这个精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翠绿的羽毛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下巴上的一撮绒毛的微风里轻轻飘动着。漂流瓶使劲挤着芦苇丛,以使自己更加稳定,它唯恐自己不小心的摇晃惊动了这个小精灵。缓过神来的翠鸟,左右晃动着脑袋,寻找着下一个飞向的目标,然后两腿一蹬展翅飞走了。漂流瓶在翠鸟的蹬动下,在水面一上一下,它没有说话,但内心的寂寞却再也遮掩不住,这寂寞化作一丝丝涟漪,在湖面传播开来,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流浪太久,这样的流浪已经成为流浪者的生活,怀揣信件的漂流瓶早就忘记了它的使命。
夏荣秋枯,冬去春来。一年年芦苇繁茂,再到芦花在秋风里飒飒飞扬;一年年白雪纷纷扬扬洒向湖面,轻轻融化在水中,只在漂流瓶上覆盖一层厚厚的棉被,再到春水半篙,鸭子在温暖的湖里满心欢喜自在的畅游。漂流瓶始终怀揣着秘密在湖面上游荡,有时它在无人时靠近岸边,在青草从中睡个大觉,有时又追逐着鸭子直到湖心的小岛。漂流瓶早就和芦苇丛产生了爱恋,当它在湖面四处游荡,芦苇丛一直用“沙沙”的声音召唤它快点回来,而游荡倦了的漂流瓶,也总是会思念芦苇丛深厚的怀抱。
流浪在芦苇荡里的漂流瓶
而那封信,躺在漂流瓶的肚子中已经日益发黄,甚至漂流瓶好多时候都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了。秋月皎洁的夜晚,漂流瓶正和芦苇丛彼此倾诉着爱恋,芦苇垂下它肥硕的叶片,探头看着漂流瓶,好奇的问:“你的肚子很奇怪,那里好像有什么秘密!”“欧,好像是有点,我能隐约感觉到一些使命感,又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你这个漂流瓶,你这个叛徒,如果有一天你和我们相遇,大概还要奇怪的问——陌生人,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