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里的秘密

北方的七月已入盛夏,清晨时分的凉爽就如同流星划过一样,瞬间消散,酷热紧随其后迎面袭来。老人们习惯了早起,也就趁着那清晨片刻的舒爽出门遛弯儿锻炼,买菜做饭。

这本是北林钢厂的老厂区,在那个重工业蓬勃发展的年代,职工最多时连同家属,曾达到十几万人。一个企业养活着整个城市。

再后来,市场经济的发展使得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北林钢厂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革之后,为了解决产能过剩的问题,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开始朝着高精尖产品研发的方向前进。

新厂区建立后,由于技术和产品的高要求,致使很多职工下岗,这也是那个时代必须经历的阵痛。为了能促进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原本的老厂区也改造成了一个“文化产业园”,吸引着四面八方的艺术人士和团体前来投资创业。

自从改造成了产业园后,这里又焕发了生机,曾经那些陈旧破败的厂房和机器,摇身一变,成了最时髦的工业风建筑,商家们争先恐后地入驻,游客也是络绎不绝。

老厂区很大,即便是改造了三年,依然还有很多地方是未开发的区域。而且依然存留着几十栋职工楼,老一辈的工人们依然有大部分留在这里生活,他们为了厂子贡献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

那年盛夏的清晨,太阳刚刚露了个头,还没有那么炎热。居民们像往常一样早起出门,三五成群地提着菜说说笑笑,有人说了一句,厂区锅炉房那边过去了一帮人,拿着图纸和仪器,大概要开始改造锅炉房了。

厂区的那个锅炉房足有两千平米,厂子大人口多,那锅炉房运转了六十来年,直到前些年,厂子重新升级了锅炉设备,重建了新的锅炉房,那里才被废弃。

众人说的热闹,在一旁默默无声的老郭按耐不住了,匆匆越过众人朝着老锅炉房走去,几个老伙伴喊了他几嗓子,老郭像是没听见似的,脚步愈发地快速。

众人看着他拐向了老锅炉房的方向,这才反应过来,这老郭头给厂子烧了一辈子锅炉,曾经吃住都在那里,只是退休后才回到了厂子给他分的房子里。

“老郭这人,念旧啊,咱也过去看看,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真要一激动有个好歹的,无儿无女的可咋整。”

老伙计说完,众人也都急匆匆地朝着锅炉房走去,边走还边感叹着时代变化太快。

来到锅炉房这里时,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老郭就站在最前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锅炉房里,一辆渣土车开了进去,正在清理墙角处那个小山般大小的煤渣堆,另一帮设计师模样的人正在测量勘查每个角落,不时地凑在一起,对照着图纸指指点点。

老伙计们走过来劝了劝老郭,他也只是勉强地一笑,背着手走了进去,站在那硕大的锅炉旁,眼圈都有些泛红,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清理炉渣的工人,老郭的表情突然变得凄凉。

几个年轻人礼貌地请老郭出去,老郭也不理,抚摸着那锅炉唉声叹气。老伙计们走了进去,告诉他们说老郭在这里干了一辈子,要改造了,他心情不好,让他们理解一下。

年轻人们也很受感动,还让老郭随便拿点什么以作纪念。另外几个人正在对着那山一般的煤渣,边干着活边发牢骚,埋怨着怎么就不及时把这些废渣倒掉,害得他们现在来干苦力。

老郭冷哼了一声,悠悠地说道:“每次倒渣都要留下一些,这里的每个煤渣都有年代感,都是历史的见证,你们一帮生瓜蛋子懂个屁。”

一番话说得众人既无语又颇感意外,同时又有几分敬重,那个年代的老工人,对厂子,对工作,真的是太热爱了。

老郭说完话,又拍了拍那个锅炉,似乎是在跟这个“老伙计”告别,继而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众人也跟着他走了出来,可老郭又突然折返了回来,走向了那堆煤渣。

此时的煤渣也快被清理完了,装了满满的一车,老郭走过去的时候,几个年轻人都停了下来,生怕悔锹抡镐地伤着老头儿。

老郭踩着那些碎裂的炉渣子,多年来积压在那,那地上也被煤渣渗透得黑不溜秋的,像是一大块黑腻的油渍。

“老师傅,您不会是想拿块煤渣子做纪念吧?拿点别的呗,这破煤渣子您要它干啥呀。”一个工人劝说着,众人也都附和着。

老郭充耳不闻,冷哼了一声,顺手捡了个煤渣块放进了兜里,众人也是无语。老郭拍了拍手上的黑灰,转身就要离开,大概是年岁也大,加上心情也不好,老郭脚下一滑扑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呼了一下,全都围了上来,老郭趴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大家伙儿七手八脚的赶紧扶他起来,可就在老郭的身体被抬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吓傻了。

只见一块儿类似木头的尖锐长条东西插进了老郭的咽喉处,老郭眼睛瞪得溜圆,嘴里汩汩地冒着血,嘴唇动着似乎要说什么话,浑身却颤抖不已。

事出突然,众人吓坏了,谁都不敢动了,现场又喊又叫,乱做了一团。120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老伙计们无不唏嘘,谁能想到,烧了一辈子锅炉的老郭,最终死在了锅炉房,有人说能够倒在自己热爱的岗位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老郭无儿无女,也没什么亲人,厂里知道他是做出过贡献的老工人,特意组织了治丧委员会,一切后事由厂里负责,听说厂里几位领导也要来参加,以表对老工人的敬重和怀念。

厂里认识老郭的一些老人们也都赶来了,有悲痛也有惋惜,人总是会死的,老郭虽然死在了工作了一辈子的锅炉房,可是这死法着实让人感到难受。

可这追悼会的事忙活到一半,突然被叫停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锅炉房竟然被警察封锁了。难道老郭的死有其他隐情?可是很多人都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老郭死亡的全过程,他就是自己滑倒的啊,一时间猜测纷纷,流言四起。

那天上午十点左右,也就是老郭被拉到医院之后不久,市刑侦大队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刑警队七组组长秦光耀带着同事赶到了医院,同行的还有法医大刘。

从医院的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老郭的直接死因确实是因为颈动脉被刺穿导致窒息,继而大出血。这一点也从法医大刘那里得到了证实,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刺穿老郭颈动脉的不是什么“木块”,而是被煤渣染黑了的一截骨头。

并非医院不能确定,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报了警,并把那一截骨头交给了法医。大刘干了二十年法医了,光凭着眼力就几乎断定了那是人体的一截指骨,而且有明显被煅烧的痕迹。

“指骨是夹在了某块煤渣上,有明显的煅烧痕迹,只是……”大刘说着话,脸上却显示出一副不可思议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它没有完全碳化?”秦光耀问了一句。

大刘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按着目前的化验结果,这块骨头经历了至少1000度以上的高温煅烧,没有完全碳化。”

“火化炉的温度差不多就是1000度吧。”小何说道。

“是的,但是也不一定就是火化炉,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能达到这个温度,比如……”

“钢厂的那个大锅炉。”秦光耀接上话,看着大刘再次朝自己点了点头。

众人一时沉默。

“还有别的发现吗?”

“尸体身上的伤痕很多,也有骨折的痕迹,但都是陈年老伤,右肩膀和左胸处有两道大疤痕,又长又宽,像是重型刀具造成的伤口,比如菜刀或者斧头之类的,但都是旧伤,也不致命。”

大刘说完,秦光耀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大刘也颇觉尴尬,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旧伤还致命的话,老郭早死了,也活不到七十多。

“只是这块骨头很是蹊跷。”大刘补充道。

很明显秦光耀对这块出现在煤渣中的骨头很是不解,交待了大刘继续想想办法看能否测定出骨头的年份,接着就带着人赶到了钢厂。

钢厂很大,但是死了个人,警察又封锁了现场,到了下午的时候,这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厂里的老居民们都跑来围观,三三两两地站在警戒线外交头接耳,有的说老郭死得冤,有的说另有隐情,总之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秦光耀最不爱听的就是那些毫无根据全凭臆测的话,让同事们以了解情况为由,将围观的人都带离了这里。

锅炉房里的一切全都保持了老郭死时的样子,渣土车上的煤渣也被倒了下来,几个同事拿着铁锹工具,在那细细地查找,既然发现了人的指骨,也许这里还藏着其他的骨头。

硕大的锅炉早已经停止了使用,秦光耀走近看了看,那炉口足有八十公分宽,完全可以塞进一个成年人,而此时,两个同事也已经钻了进去在锅炉里边儿勘查着。

留在锅炉房里的都是上午亲历了此事的人,一番询问下来,大家的说法完全一致,老郭确实是意外滑倒被扎死的。

从与老郭比较交好的几位老人口中也得知,老郭为人低调,也不爱说话,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无儿无女,也没什么亲戚,更没听说跟谁结过仇,在锅炉房干了一辈子了,老实巴交的,就是脾气有点儿倔。

“厂子里有什么人失踪吗?”

秦光耀的一句话把老人们都问懵了,大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厂子这么大,人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要说联系不上谁了,也正常,这也不能算是失踪啊。”一位老人说道。

秦光耀点了点头,此时锅炉里的那俩同事出来了,朝着秦光耀摇了摇头,这是什么都没找到。秦光耀让同事去厂里的公安处查一下失踪人口的记录,又跟其他同事交待了一下,因为他还在协同其他部门办案,就率先离开了。

锅炉房和老郭的家里被仔仔细细地查了三天,一无所获,厂里的流言四起,厂里不得不发公告让居民们不要轻信谣言,以讹传讹,违者必究。至于老郭的死,除了跟他亲近的一些邻居之外,别人也就忘了这件事。

随着警方的撤走,这事看似也就不了了之了,单凭着一块儿指骨也没法断定这是真的有人被推到锅炉里烧了,还是连带着和煤一起在地里挖出来的,说是案件,也没人报案,警队里事儿也多,这个事也便被暂时搁置。

又忙活了一个多月,秦光耀带着七组协助缉毒部门破获了一起重大的贩毒杀人案件,稍微休息了两天,正赶上老队长的生日,秦光耀是老队长带出来的,爷俩儿的感情深厚。

难得按时下了班,秦光耀特意去买了酒,跟家里打了个招呼,就直奔老队长的家。老队长姓胡,老夫妻俩生活,儿子女儿都在大城市,平时都是秦光耀和其他的同事们照料。

进了门,看到师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师傅也是兴高采烈,带出来那么多人,秦光耀是他最喜欢的,上班的时候,师傅不怎么喝酒,这退了休,倒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儿,看着秦光耀带来的好酒,老头儿更是兴奋。

边吃边聊着,秦光耀没喝酒,他怕警队那边突然有事,不敢喝酒,老人家一个人喝得也是津津有味,到了他们那个年纪,儿女是最大的,儿女不在身边,晚辈来了,也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和幸福。

爷俩儿在一块肯定离不开案子,相互交流下经验,秦光耀觉得每次跟师傅聊,都能学到不少本事。

“最近这个毒品案弄得我是精疲力尽,可能我也是年纪到了,休息了两天还是没缓过来。”

“做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只有退休了算是能真正休息,小子,你还得熬。”

师傅喝了一口酒,一副满足的样子,秦光耀看着他,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刚进警队那会儿,跟着师傅办的第一个案子是追捕两个持枪抢劫犯,那时候愣头青,要不是师傅替他挡了一枪,怕是他早没了。

每每看着师傅胳膊上的那个弹孔,秦光耀都是百感交集,手不自觉地摸了上去,师傅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慰。

“还有别的案子吗?”老头儿岔开了话题。

师娘催促着他多吃点,秦光耀笑着大口地吃着东西,随意地说起了钢厂锅炉房老郭的事,也不能算是个案子,至今还在搁置着。

“郭树槐?”师傅猛然问了一句。

秦光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看到师傅一脸的惊讶,他放下了筷子。

“您认识?”

“郭树槐,嗯,也算认识吧。”

老头儿重复了两遍,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秦光耀不敢打扰,但他知道,师傅肯定知道些细情。

可老头儿不说话了,杯里的酒喝完,随便吃了两口菜,就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秦光耀帮着师娘收拾着碗筷,眼睛却一直瞥着师傅那边。

老头儿就像入定了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满脸通红,要不是看到他胸口处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秦光耀都想上去探探他的鼻息了。

“你是说他是被一截人体的指骨扎死的?”

秦光耀点了点头,这才坐到了师傅的对面,倒了杯茶推到了师傅的面前。

“差不多五十年前了,也有个不像是案子的案子,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岁,刚到警队不久,接了个失踪案,领导觉得案子不大,就让我先去看看。”

“谁失踪了?”

“一个叫王二林的,是钢厂的后勤人员,啊,算是郭树槐的领导吧。”

秦光耀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难不成这件事的背后真的有隐情,他期待地看着师傅的脸,不敢有一丝的打扰。

那时的老胡还是小胡,20岁的年纪,刚刚从部队转业到了钢厂的公安处,就遇到了那个不算案子的王二林失踪案,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个案子,老胡记得很清楚。

那时全国上下大炼钢铁,钢厂是最硬的铁饭碗,王二林那个人当了后勤部的一个小头头,趾高气昂,加上平时他也是嚣张跋扈,到处欺负别人,烧锅炉的郭树槐就是被欺负得最狠的那个。

后来王二林不知道在哪追到的姑娘,很快就结了婚,两年后,王二林因为工伤而断了一条腿,厂里考虑到他的实际困难,就让他媳妇李彩珍顶替了他的工作。

李彩珍任劳任怨,还特别漂亮,引来了厂里的一些如狼似虎的生瓜蛋子的注意,特别是那些平日被王二林欺负的那些人,更是变本加厉。

那天是腊月初八,李彩珍从食堂打了点腊八粥,路上却被几个小流氓截住了被占了便宜,有路人看到,跑去告诉了王二林,王二林拿着把斧子瘸着腿就要去报仇。

此时的李彩珍慌乱之下跑进了锅炉房,王二林找到了小流氓,却被对方痛打了一顿,等那些人离开,正巧郭树槐受李彩珍托付前去找他,被打懵的王二林把他当成了小流氓,先是划伤了郭树槐的左胸,郭树槐转身要跑的时候又一斧子砍到了他的右肩膀。

这事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李彩珍觉得对不起郭树槐,总去照顾,正月十五那天,王二林找到厂里,想带着李彩珍回吉城老家,厂里也同意了。

王二林在锅炉房找到李彩珍,后来,李彩珍扶着他一起回了家。

可是二月二那天,李彩珍却慌慌张张地找到领导说王二林失踪了,还报了警。

老胡来询问的时候,李彩珍一直说家里少了东西,也没人看到王二林去了哪里。可还没等警方开始查找,第二天李彩珍就跑到厂公安处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王二林的信,信上说他先回吉城准备一下。

一场虚惊后,案子也就不算个案子了,可是老胡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许是出于警察的直觉,他特意关注过李彩珍,那时大家都说他年轻气盛,准是看人家丈夫不在,以关心之名行不轨之事,为此还被领导批评过。

那个时候这罪名可不好,老胡也就不去管了,但有一次意外听到别人说起,王二林确实有家暴的倾向,而且王二林走后,李彩珍好像越来越好了,人也乐呵了,还胖了些。

又过了几个月,李彩珍跟厂里辞职了,说回去吉城跟丈夫团聚,厂里发给她一些安家费,李彩珍也就离开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放着城里的大厂子不干,非得回乡下。

跟师傅的感觉一样,秦光耀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当是听个故事吧,从师傅那回到家,屁股还没坐在沙发上,警队就来了电话有新案子,秦光耀又匆忙离开,忙活了一夜,回到警队时想着睡一会儿,又被电话吵醒。

原来是钢厂打来了,原来警方也没正式通知老郭的事到底怎么处理,殡仪馆那边也不敢火化,就来钢厂询问,秦光耀有种直觉,仿佛郭树槐这个事总是牵着他。

又带着同事们把郭树槐家里和锅炉房上上下下翻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从失踪人口处也没查到特别的信息,经过领导批准,撤销了对郭树槐横死的调查。

其实郭树槐的死并没有什么值得查的,只是那根刺在他喉咙里的“指骨”太可疑了,多年刑警生涯的秦光耀,总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似乎也堵着什么,气儿不顺。

经过这么一闹腾,本来厂里准备好的追悼会,这下打了折扣,但那天,还是有些郭树槐的老伙计和厂领导参加。

秦光耀那天处理完了其他的案子,同事小何拿着一堆郭树槐的资料问他是否存档,秦光耀顺势看了一下那些资料,除了一些身份识别的东西,就是一个破旧的日记本,上面画满了“树”,旁边还歪歪斜斜的写着“小树”俩字。

秦光耀想起今天是郭树槐追悼会的日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去看看。交待了一下工作,他只身来到殡仪馆,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推着郭树槐的遗体拐进了火化车间。

不经意地一瞥,在人群的最后面,一个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之所以觉得他特殊,一是那人很高大,二是他直愣愣地看着郭树槐的遗体,面无表情,可双手攥拳,这明显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其他人大多都是透露着惋惜的样子,而那个中年人明显不是,在郭树槐的遗体推向火化车间的时候,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有一个本能地向前迈步追赶的动作,但又快速收了回去,继而转身快步离开了追悼会现场。

那一刻,秦光耀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脑海中总是回响着一个声音,“追上那个人,喊他的名字。”

秦光耀冲了出去,那人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两眼空洞地看着那露在外边的火化设备。

“小树。”

秦光耀突然喊了一声,那人明显触动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光耀,秦光耀大惊之下,心中暗喜,立刻假装和旁边儿的工作人员聊了几句。

“院里的这些小树是新栽的吗?”

秦光耀没有听到工作人员回答什么,眼神瞟着不远处那个中年人,只见他也是愣了一下神,然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人的名字就是一个人的标志,而那个年代的人,对于自己的小名则更加敏感,男人那下意识地转头,几乎就让秦光耀断定,郭树槐,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却在日记本上画满了“树”,还有那两个歪歪斜斜的字,无不诉说着他与眼前这个中年人的某种特殊关系。

郭树槐无儿无女的论点大概是要推翻了。秦光耀要求殡仪馆的人员,只要有人来取郭树槐的骨灰,就一定要告诉他。

果不其然,半年后,那个中年人来了,取走了郭树槐的骨灰,他的名字叫“李念槐”,他的母亲叫李彩珍,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个残疾的父亲王二林,而母亲李彩珍和郭树槐才是真正的吉城人,曾经青梅竹马。

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硕大的锅炉房,秦光耀坐在那满是灰尘的硬板床上,脑海中浮现的是正月十五那晚,当王二林从厂领导那来到锅炉房找李彩珍,然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有时罪恶是一时冲动,有时是蓄谋已久,但无论怎样,那一晚发生的事已经淹没在了岁月中,也许王二林真的就是失踪了,也许扎在郭树槐喉咙处的指骨只是凑巧。

但是这世间的事,似乎在冥冥之中,总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扯着过去和未来,就像是某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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