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在经历死亡,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死没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就像这只鸟的葬礼,除了我,并没有旁人参加。
我是在一棵银杏树下发现它的,当时我骑着自行车经过,原本不需要走这条路绕这个弯子,只是一刹那的想法,我改道走了这里。
银杏树还很年轻,路也是新修没几年的。它斜躺在那里,眼睛没有闭紧,一只脚蜷缩在身体底下,另一只脚的脚趾向中间弯曲,几只黑色的大蚂蚁聚集在它的眼睛周围,可能这里是最容易突破的入口。
我看不见它的伤口,摸不到它的体温,它身上的余热是即将没入的夕阳留下的,黑白夹杂的羽毛被风吹拂着,还很柔软的样子。
在我看见它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停下来,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让它裸露在白日的光线下。小时候,我养过一只麻雀,一只不会飞的鸟,它落在我们玩耍的草地上,我把它捡回家,以为救了它。
每天我都很勤奋的给它捉蚂蚱,我趴在草地上,专挑那种健硕的蚂蚱抓,我以为这样它就会长的更强壮,但是它拒绝我给它的食物,它一直不吃不喝了几天,慢慢变得没有生气,耷拉着脑袋,可惜,等我发现这些的时候已经迟了,我知道它活不成了。
那只麻雀死了以后,我把它埋在了一个风水很好的地方,我看大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在我家菜园下的一条小溪旁,给它挖了个坑,用旧衣服包了,再把它埋起来,捡了根树枝做墓碑,用仅会的几个字,刻了它的名字在上面,是的,这是一只有名字的鸟。
此后许多年,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它,曾经那个小小的墓,早被溪水冲走了,做墓碑的树枝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甚至怀疑,大水还冲走了它的骸骨,那几根脆弱的骨头绝对经不起夏天的一场暴雨。
路过的行人就算不小心踩到了它的骨头,也只是微微感觉到有点硌脚,况且,那么小的一只鸟,那么脆弱的骨头,想必早就化成灰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为一只鸟办过葬礼了,这真是得要机缘巧合才行。这只黑白相间的鸟现在就躺在这里,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
没有工具,我捡来一块梯形的石头,用锋利的那一面挖土,这几天一直有断断续续的雨,昨晚还下过一场,土是松软的。
几分钟后,我挖了一个小坑,这里地势较高,我知道即使下雨也不会把它冲跑。草地上有几株去年遗留下的魔芋,我用它宽大的叶子包裹了这只鸟的尸体,把它安放在坑里。
它的眼睛被我合上了,我不知道鸟类是怎样死亡,或者说是怎样经历死亡,在我看来,睡觉时是需要合上眼睛的,于鸟来说,这也是安详的。
路过的人好奇我在做什么,我听见有人说,这只鸟太小了,不然可以拿回去吃了。好像除了有毒的,人类什么都可以吃,就算是人类本身也是可以吃的,也许我们哪一位的祖先,就是靠着吃自己的同类活下来的。
凡是可以作为食物的,都是可以吃的。
我拨了一些土盖在它身上,还压了一些石头上去,那些土太单薄了,总要有些有分量的东西才行。我看青草长势很好,应该也不吝惜给我一点盖在上面。
路边曾经是一大块菜园,去年的时候,这里还有好多人种菜,今年除却这堆茂盛的青草外,还有一个白鹭家族聚居在这里,俨然,这里已经成了一块生态良好的湿地了。
白鹭时而成行的起飞,时而停在草地上觅食,它们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我想把这只鸟葬在这里,应该不会觉得太过孤单吧!
这里的夕阳比东边要久一些,我有足够的时间为一只鸟停下来。
没有墓碑,没有悼词,我一个人完成了一只鸟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