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他走了
“小倩，文乐会祝福我们吗？”有一天，安杰忧心仲仲的问史小倩。
“他会的！”
“他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肯定会的。”每当这个时候，史小倩总是满怀信心的肯定，这给了安杰极大的鼓励，他甚至开始慢慢相信——文乐一定会祝福他们。
“那我要怎么和他说呢？说我们在一起了，说我们即将结婚？”即使安杰相信了，他还是对接下去即将要面对的问题感到害怕。
“让我来说吧，你什么也不用说。”史小倩看着他，用温柔的目光安抚他。
“怎么能让你去，我得自己负起这个责任！”安杰大声喊道。
“安杰，我们能不能先别想这个。”史小倩缓缓说道。
“可是我无法不想，小倩，我······”
“安杰，过来！”史小倩拉过一张小凳子，然后把温和的目光洒向安杰道：“到我身边坐下来。”
安杰犹豫不决的走过去，缓缓屈起膝盖轻轻的坐下去，他看着史小倩的时候，眼里虽有爱，更多的却是担心和无助。
“安杰，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好吗？”
安杰缓缓把手伸向史小倩，当他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安杰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贯穿全身，就像武侠小说里武林高手传授武功一样，那力量穿过安杰的手掌，通过手臂传向胸腔，然后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顿时觉得自己强大起来，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他拉起那双冻的有点僵硬的手，把它们温柔的靠近自己的脸颊，直到紧紧贴着暖和的皮肤，他才停下来，让它们去感受那温暖，感受那温柔的、无尽的爱。
有那么一段日子，安杰确实不再想这个，他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每日过的快乐又充实。当然，他也常常为父亲时日不多而难过，但这种难过不会占据他的心太久，他更愿意表现在行动上，每一天的饮食都以父亲为主，他想吃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做不出的就去买来。在日常生活上，他和小倩配合的天衣无缝，他做饭的时候，她帮忙填火；他洗衣服的时候，她帮忙晾，或者只是站在旁边陪着他；他帮助父亲的时候，她也总是眼尖手快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和父亲聊天或者干比较私人的事情时，她就去看书。他似乎快要忘了那个恼人的结，可是，很快，他就不得不面对。
转眼间，腊月就要来了，他们开始准备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首先，是洗洗晒晒，床上的被子，日常的棉鞋棉衣，家里的窗帘床单，只要是布料做成的东西，都被他们陆陆续续的搬到太阳下晒的软乎乎的。当然，杨万青并没有参与这一切，他只在阳光好的时候，在最佳的位置摆上一把老式靠背椅，安安逸逸的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看他们忙来忙去，在他眼里他们俨然已是一家人，结没结婚都一样。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五天，在一个阴冷的傍晚，豁然下起了雪。
他们三都没见过真正的雪，这是第一次，他们高兴的手舞足蹈，以至整个傍晚都待在外面看满世界飘雪的奇幻美景。史小倩伸手把一片片的雪接在手掌里，可是瞬间它们就融化了，只剩下几滴冰凉的水，她觉得特别奇妙，便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接住，化掉，接住，化掉······
杨万青本来只站在房檐下看，眼里也一直闪着兴奋的光，可是不久他便想起袁萍讲的那场大雪，就是朱莉莉在医院认识袁萍时的那场大雪，她曾在雪地里走过无数个来回，雪花落在她漆黑的头发上，落在她单薄的肩上，地上的雪淹没了她的脚背，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美很美！美的纯净，美的炫目，美的举世无双！不由自主的，杨万青也踏进了雪里，那时候雪已经变得大起来，像是漫天纷飞的鹅毛，一大片一大片落在杨万青的头上，肩上，脚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就好似朱莉莉正和他在一起走，她就在他身边，正微笑着望着他，充满温柔的笑，她爱着他，她永远都是爱着他的！
“爸！”安杰喊道。
没有回答，簌簌的落雪掩盖了一切声音，再加上温柔美丽的朱莉莉，杨万青哪里听得到呢？他忘记了一切，他心里只有雪，只有朱莉莉！
“爸！”安杰又喊道。
还是没有回答，他什么也听不见。
安杰一个大步跳出去，他急切的想拉住父亲，父亲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根本经不住这么大的风雪。
“安杰！”史小倩一把抓住了安杰的手臂，她看着杨万青的背影长长叹出一口气：“让他去吧，人很少能有个忘忽自己的机会。”
史小倩这么一说，安杰也突然想起母亲和那场雪，或许父亲也想到了那场雪，安杰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天空，无数的雪花像利剑般向他呼啸而来，一霎那他的心无比慌乱，他急忙闭上眼睛，低下头，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似的，躲避着向他而来的一切。
就在闭眼低头的那瞬间，他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正在靠近他的脸庞，继而一双温软的手轻轻贴紧他脸的脸颊，顿时，他睁开眼，看到眉开眼笑的史小倩，他心里幸福极了，那一刻，他不由自主的把她拥入怀中，他们紧紧的贴在一起，连粗重的呼吸都是一样的节奏。
雪还在下着，天气更阴冷了，黑夜悄悄的来临，远处的山、近处的雪都看不见了，安杰觉得他们该回屋把火生的大一些，好暖和暖和。
“回屋里去吧，外面太冷，我们待的够久了。”安杰一边对史小倩说，一边准备前去叫回父亲。
“我们先回去，把火烧大一些再出来叫叔叔吧。”
“也好。”安杰立即同意了。
他们一起忙活了好几分钟，原来的星星之火已有了燎原之势，安杰才抽身出来，他看到父亲仍旧怔怔的站在雪地里，连一厘米也没挪动，他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
“爸！”他一边朝着父亲的方向走去，一边喊道。
没人回答，他好像压根儿没听到安杰的喊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一棵树、一墩石雕。
“爸！”他更大声的喊道。
那墩雕像微微的动了动，但是仍旧没有回头，安杰有点着急，几步并作一步飞快的走过去，脚下的雪花嘎吱作响。
安杰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旁，他才极不情愿的转过头，看到是安杰，才稍稍的温和了些，站在茫茫大雪他看起来那么渺小，头上和肩上积满了好几厘米厚的雪花，可脸上却充满了幸福的光芒，他正在做一个美满的梦，梦里有朱莉莉，有他自己，还有安杰，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在雪里依偎······可是梦碎了，他回头看到安杰的时候极其不快，可是瞬间他又原谅了。
“爸，进屋去暖和暖和吧。”
“你先去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你的身体太虚弱，经不起这么冷的天，况且你已经站了很久。”
“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杨万青突然问。
“我······不知道。”安杰稍微想了一下，便如实的回答道。
“你妈妈。”杨万青说的很轻很轻，他一说完，那三个字便如同空气似的消失在漫天的雪里。
“爸，她毕竟已经不在了，你······”
“走吧，我们回屋里去。”他知道安杰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再多活了，他想念妻子，只想赶快回到她身边。
安杰不再说话，他只紧紧的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屋，杨万青并没有立即去火塘边，而是先回了自己房间，好几次安杰都想进去看看，可是一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他就胆怯了。杨万青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或许是雪水打湿了之前的外套，他出来时穿的这套是安杰新买给他的，这是第一次穿，让他看起来更容光焕发了些，安杰的心才稍稍放下去点。
“小倩，有一件东西，我要替你伯母交给你。”在火塘边刚坐下，杨万青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叔叔，不着急，等到时候吧。”看到盒子的时候，史小倩差不多猜出是什么了。
“看，一枚戒指，是你妈妈和我结婚时戴的。”杨万青把盒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枚闪光着柔光的戒指放到安杰眼前。
“爸，我怎么从不知道？”
“那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您再给我吧！您留着也算有个念想。”
“不用了，她就住在我心里，再不需要别的东西。”杨万青释然一笑，紧接着就把戒指连同盒子一起递了过去。
史小倩没有立即去接，她转头看了看安杰，安杰眼里闪着亮光对她点点头，她才极其郑重的接过盒子，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枚闪光的戒指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回过神来说了声谢谢。
那晚，他们聊到很晚，聊了很多，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什么都说，什么都谈论，当然还数安杰和小倩说的最多，杨万青更多的时候是个安静的听众。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出奇的好，明媚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大地，一切又沉寂下来，昨晚一夜的簌簌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地变得万籁俱寂。
”好厚的雪！”安杰在屋檐下惊呼，史小倩闻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啊，整个世界一片雪白，真是太神奇了！”
“你睡的好吗？”安杰看向史小倩柔声问道。
“很好，你呢？”
“也非常好。”
“看来下雪的夜最适合睡觉呢！”史小倩说完和安杰相视一笑，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杨万青的房间，他从前可都比他们起的早呢。
“我们出去玩雪吧！”
“好啊！”
两个年轻人走进没过脚背的雪里，一串尖利的嬉笑声腾空而起，他们笑啊闹啊，极尽所能的开心着享受对方的爱和欢乐，好像这世界就只剩他们两个。
半个小时后，他们沉寂下来，杨万青仍旧没有起来。
安杰和史小倩坐在椅子里休息了几分钟，突然，安杰刷的一下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蹿到杨万青门外，用肩膀猛的顶开门，发疯似的冲进屋子里，那扇本就晃动的门在门框上吱吱呀呀的痛苦哀嚎着，史小倩吓了一跳，她正不知所措的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就看到安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走了。”安杰苍白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