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灾年
太行山下有一个小村庄，叫石屯，石屯大部分人都姓石。传说是穆桂英在此屯过兵，还用石头摆了一个八卦阵，后来一个石姓的在此定居，慢慢形成了村庄。
村北头住了一个老汉叫石桂生，是一个老石匠，石桂生虽然姓石，但和石屯的石姓不是一个支派。那石桂生30多岁定居在石屯，到现在已有20多年了，与当地的石姓已融为一体了。石桂生瘸了一条腿，也没有讨老婆，一个人过。他的手艺很好，雕刻的石狮子、石老虎、石羊等都栩栩如生。有人说他是参加抗日战争落下的残疾，还有人说他是给部队做石雷的。不过已无人去考证这些了。他的石雕手艺却是真的，他靠给人刻石碑，修石磨为生。
56年冬天，天刚蒙蒙亮，他进山打柴，路过一片义冢地，听见义冢地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不信邪，以为是野狗叼死去的人，但是又想，不该有野狗呀，今年天涝，六到八月，连遭暴雨袭击，秋禾遭灾，房屋倒塌，死伤了好多人，粮食不够吃，成群的人都逃荒了，要是有野狗，早给人吃了。
他走了过去，果然是一条狗，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但还有一点力气，正在那努力的扒着一堆石块，泥土。石桂生以为是狗挖尸体吃，就用石块向狗砸去，狗躲了一下，然后前腿并拢、直立，像是给他作揖。石桂生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既然这狗这样有灵性，也许需要自己帮忙。他看了看狗刨过的地方，露出一个孩子的头，好像还有一丝气息。
石桂生也顾不上打柴了，把孩子挖出来，带着那瘦狗回家了。他熬了一碗姜汤，喂孩子，孩子慢慢的苏醒了。过了几日，孩子好了起来。其实孩子没病，只不过是饿晕了。
孩子叫李三河，家住卫河边。八月，连降暴雨发大水，冲垮了房屋，爹、娘、妹妹都不知道冲到那里去了，他和狗逃了出来，一直流浪了几个月，狗也是死里逃生。后来三河饿晕了，被人当成死尸扔到了义冢。那狗很有情义，寻到了主人。
李三河醒过以后，大致知道了恩人的情况，扑通就跪下了，那狗也像人一样，前腿弯曲跪在地上，李三河说道：“恩人呀，谢谢你救了我，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以后就叫石三河，我给你当儿子，我给你洗衣做饭，我陪你说话解闷，我给你养老送终......”说完泪水直流。
石桂生看着孩子也是直流泪，想想自己孤身一人，有个伴也是一件好事儿。可自己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有余粮，孩子也的确是可怜，只好留下了。从此，石桂生干活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和一条狗。
石三河帮石桂生拣些柴火，给老人跑跑腿，挖点野菜，生活也能讲究过。那狗也很有灵性，偶尔的逮只兔子、刺猬等小动物，给肚子里加一些油水。
石屯有一个读书人叫孟道玄，他家也是独门小户。由于有文化，村里面的婚丧嫁娶等写写画画的事儿都会请他去。他还开了几亩荒田，只要不是灾年，生活也还过得去。他最引以为傲的是擅长画神像，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三清、钟馗等在他手下就像是真的，附近庙宇里的神画大多是他的作品。
孟道玄和石桂生的关系很好，因为石桂生经常帮人刻制墓碑，碑文一般都是孟道玄撰写，用现在的话说：“生意上的业务往来。”石三河经常周转于他们两个之间,孟道玄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叫孟轩；二的是个女儿，叫孟晓华，五六岁的样子，由于石三河经常来他家，也就慢慢熟识了。石三河也学认了一些字。孟道玄很喜欢石三河，这孩子很有灵性，认字也快，他经常给三河和自己的儿女讲一些《论语》、《中庸》《大学》等......由于孟道玄的青睐，石三河就拜孟道玄为师，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学习一些儒家文化。
石屯村的支书叫石云腾，去找人算卦，说为孔圣人在寺庙里立一个神位，能保其后代为官，就把为孔子塑像的事儿提上了议程。
石屯村有一个寺庙，在村东口，叫“众神寺”，始建于明代，有十几间房屋，钟楼，鼓楼一应俱全，寺里的四棵大柏树很粗，三个人都合搂不住。还有一干僧侣礼佛诵经，大殿供着玉皇大帝的神像，偏殿有三清祖师、药王、龙王，等......门官有四大天王。就是没有儒圣孔子。
石云腾召开会议，说道：“为了全村更好的发展，我请高人问事儿，高人指点，要想发展必须读书认字，你看咱们村有几个认字的，几乎90%的文盲。文字承载了中国的文化，认识字了，可以读书，了解中国文化，了解更多的古人积累总结的智慧，还可以把咱们的种地经验写出来，推广，也可以学习外来的种地技术。镇上、县里下达的文件也可以读懂，不用再靠孟先生一遍又一遍的念解释了.......”
一个村民说道：“我看学习行，农闲季节可以学习。”
石云腾说道：“高人指点说，要为孔圣人里神位，才能保我们村出大官。因此，我决定改众神寺为圣人寺，腾出一间房，供奉孔圣人，并作为我们学习的场所，我已经和孟先生商量过了，孟先生为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学字，认字。”众神寺里的僧尼大多是挂单的，再说僧尼的给养都得村民施舍，也就同意了。他们本来是想为孔子塑像的，村支书想塑像得一个多月才能完成，不如让孟道玄画一个挂上去就行。
旧社会的孔庙有三大作用，一是祭祀；二是当做学校，科举制度以来，县学、州学、太学多是学子的集聚地，这也是古代人去赶考时经常住的地方，因为寺庙大多设有孔子道场；三是为了瞻仰、游览，如曲阜的孔子庙，南京的夫子庙等......石屯村的众神寺规模不小，却没有孔子的道场。
孟道玄接了任务，为孔圣人画像，这是一件神圣的事儿。他择吉日沐浴焚香，动了画笔，画好后，装裱起来，挂在圣人寺的那间房子里。村支书择吉日带领群众祭祀、祈求上苍，算是正式开始。孟道玄说道：“有了孔圣人，本村八年能出五个官。”大家大多以为是笑言。村支书却很相信。
于是，我诞生了，我就是本文第一主人公，一幅孔圣人画像，以后本文的许多人都与我这幅画像有关。我其实不是凡人，我本不想管那些俗世上的事儿，可由于社会的动乱，民不聊生，读书的人少了，有人甚至公开辱骂我，我和玉帝商量了，玉帝派我下凡度这些凡夫俗子。多年以来，封建帝王一直靠我们儒家思想统治老百姓，清末由于社会更替，愚昧的人只知道占地盘，打仗，把我们的思想搞得乱七八糟，有人说我是孔老二，孔老二就是男人两个腿中间的玩意。其实有点文化的都知道我们兄弟，我排行老二，真是有辱斯文。
我的道场在村里的众神寺，这里有一个神仙协会，有玉帝、如来、三清、天王等......
那天正好赶上孟道玄为我画像，我心念孟道玄的一心赤诚，给我的画像注入了一点灵气，可不要小看这一点灵气，他可以保佑石屯的后代子孙做到翰林。孟道玄心地实诚，没敢多说，其实这片土地一年就能出一个官。
那天，天气晴朗，石云腾带着百姓恭恭敬敬的把我悬挂在那件宽敞的房子里，孟道玄为我装裱的时候还专门给我上了香料，一挂上，满屋的香味氤氲，几个有头脸的村领导都在屋里祭祀，普通的老百姓在屋外列队祭祀，摆上贡品，都跪了下来。我看着几样贡品，心想：“也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贡品太少了。
我在暗笑，你们的这套祭祀方法还是我传下来的。其实我们儒教思想不是我创立的，而是我总结的。我最先是从事丧葬行业的司仪，后来我干了一段时间，发现死人的钱好挣，就把这些程序用文字记录下来。再后来，我发现人们对于出生、结婚、死亡很是在意，我就为他们创造了一套礼仪制度，一些有点先见又不想劳动的人就靠这些东西忽悠人，挣个嘴油肚圆。我收了许多徒弟，把这些思想传授给他们，不是白传的，一个学生要收十根腊肠的，也就是加盟费。我的这些徒弟都是一些头脑聪明，好吃懒做的人，他们看到我不用干活就能吃饱肚子，就让我传授经验。假如我把这些骗人的经验都传给他们了，我靠什么生活，于是我就想了加盟这一方法，你给我学费，我包你能独立开店，就是独立能完成这些婚娶嫁葬的事儿。加盟者真是太多了，我收了徒弟，徒弟又收徒弟，徒徒弟弟无穷尽也。一些徒弟看到了前景，更是别出心裁，自己创造了一些新的学说，有程朱学派、崇仁学派、船山学派、春秋公羊严氏学派、慈湖学派、次仲学派、等......太多了，从此我们这些人不用种地，不用做农活，没事儿写写文章，搞搞娱乐，轻轻松松的过上了好日子。你想呀，都来学儒学了，谁来种地呀，没人种地就得饿肚子，于是一些统治阶级就只允许一部分人学习文化，其他人种地，来供养我们。后人更可笑的是歪曲我的思想，我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原句是这样的：“学而不死则亡，死了不学则呆。”其实这句话是我和子房互骂的，子房是想学长生之术，可是我师父老子没有教我这些，出了点意外远走了。子房看透了我的思想，说道：“我跟着你学习骗人的东西，将来还不是或死或亡，也不能长生。”
我骂道：“糊涂呀你，你宁肯死也不学，真是个呆子。在阳间你享受了，还管能不能长生。”我那徒弟子房真是呆的可爱，后来我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因为在一堆骗子中找一个好人不易呀，他帮我收收学费，干一些杂活，也活的很潇洒。后来我才知道，子房是大智慧，他没有骗别人，骗上我了，我一直养了他一生。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他。
我看到石云腾的供奉心道：“本打算给你一个知府干干，上供太少，给你们一个知州做做算了。”
我看着里里外外都跪着，心里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回到了我们那个年代，那时我有3000多弟子，只有十几个可以在屋里跪着，其他的只能在外面跪，不要以为谁都能跪我的，有好多人托关系来给我下跪，我还不要呢。
石云腾亲自解开了蒙在我身上的红布，我就算正式成为这寺庙的一员。百姓们列队观摩。我听到很多人许愿，无非就是保佑家庭兴旺，保佑五谷丰登，什么的。村支书石云腾主要是听了一个算卦的泄露天机，才会对我如此敬拜。
晚上，在我面前开课了，来的都是一些孩子，年纪大的谁还学习这些呢。这群孩子里那个石三河的悟性最高，也很认真。我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当大任。
下课后，他们都走了，该我享受丰盛晚餐了，突然从桌子下出来一个小孩，我一看认识，石三河，这孩子把盘子里的烧鸡拿过来就吃，吃过以后，骨头都不留下，说是给他的宝贝狗吃。三河吃过后，跪在地上说道：“孔子圣人，我是第一次吃烧鸡，没想到真好吃，我以后发达了，一定把偷吃你的给补上。”他又在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跑了。
我心里那个气呀，本打算拿一部分贡品去给其他的神仙弟兄分享一下，可竟让这个小兔崽子给吃了。
我去见了玉帝，玉帝在正殿，玉帝说道：“孔老二，今天你可风光了。当初我开光的时候也没有你红。”
我说道：“承蒙下面的人抬举，群众基础好。”
其他神仙吵吵起来说道：“把贡品拿出来分享一下吧。”
我说道：“哎呀，让石三河那小子给偷吃了。只剩下几个水果了。”
三清说道：“肉呢，我要吃肉，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如来说道：“阿尼陀佛，你还是改不了吃肉的坏习惯。”
三清说道：“你这个老狐狸，你不吃肉吗？不过你是偷偷吃而已，收起你的嘴脸吧。”
我说道：“别吵了，你没看现在人间成什么样了，饿死了多少人，能给你们上供就是好的了。”众神仙吵闹了半天，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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