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前半生

        母亲是72年出生的,小时候家境还算可以,至少偶尔还能吃一顿肉、糕点什么的,在那个年代来说,这样的日子算是不错了,其实这全靠外公的功劳了。

        外公是当地的一名郎中,专治疑难杂症。他的医术在我们前村后村都算是非常有名的,好多人慕名都来向外公求医。许多有钱的看完病就直接给钱,而村里邻村那些没钱的村民看完病没钱给的,就把家里的鸡、肉什么的送给外公,所以母亲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准能吃顿好的。

        可惜这种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母亲8岁那年,外公患了肝癌晚期,当时也没钱看病,加上落后的医疗设施,救了半辈子病人的外公却最终没能救了自己,那一年外公四十多岁。

        不久后,外婆因为被人诬陷进了监狱。从那以后,母亲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流浪日子。

        外公过世后,母亲最先寄居在舅舅家里。因为当时农活比较多,所以母亲每天得和舅舅他们早起一块干完农活还能吃饭。起初还好,到了饭点母亲还能吃饱,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舅妈可就不高兴了,她嫌弃母亲力气小,一天吃的倒挺多。这时候她不乐意了,盛饭的时候舅妈故意给瘦小的母亲盛了半碗。所以有段时间母亲总是饿着肚子,有时候饿的实在不行只能偷偷趁舅妈不在的时候把剩下的饭菜胡乱吃一通,后来,因为舅妈愈来愈恶劣,母亲也是个极为倔强的人,所以在舅舅那待了2年多,母亲又重新投奔了大姨家。

        大姨和母亲虽说是同母异父,但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那些年大姨对母亲也确是极为照顾。到了大姨家,母亲也是比较勤快的,并没有吃白饭。那时候大姨每天做生意,忙的没有时间照顾孩子,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母亲也是极为细心的一个人,每天按时给大表姐喂饭,洗尿布,洗澡,大姨回家后还得给一家人做饭。虽然很累,但毕竟有个家,还能吃饱饭,这对于那时的母亲来说已经很满意了。那年冬天很冷,母亲穿的鞋子很破很旧,脚趾都露出来了,可是一直忍着不好意思说出来。也不知道大姨什么时候发现的,第二天在集市上买了一双布鞋给母亲,当时母亲就哭了,因为这是自外公去世后母亲的第一双新鞋。

        几年后,到了大表姐可以上学的年纪,那时候外婆也从监狱放出来了,所以母亲又辗转回到了家里。以为回到家里的母亲就会享福点,至少自己的妈妈在身边啊。谁知道,外婆自从出狱后脾性大变,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有时甚至还会打母亲。不过母亲也算是脾气好,一想到外婆肯定也在那里边受了不少苦,所以从不埋怨。从此后,母亲和外婆两人相依为命,过着平凡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慢慢长大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后来听外婆说那段时间到门上来说媒的还算比较多的,毕竟在村里母亲长的还是挺不错的,而且烧的一手好菜,针线活做的也是数一数二的,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勤劳艰苦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自然说媒的人比较多。虽然其中还有几个家境比较好的算是有钱人家的儿子,但是对方不能接受婚后和外婆一起生活(这是母亲的意思,毕竟不能让孤独的外婆一个人生活)所以这几段感情后来都黄了。

        再后来就遇到我的父亲,这是邻村的一个媒婆介绍的,刚开始外婆和母亲都没看上父亲,所以直接拒绝了这段婚事。因为父亲老家在山上,条件更艰苦,而且一身的土里土气的样儿实在不招人喜欢。可是父亲却第一眼就相中了母亲,他也不管母亲是否喜欢他,反正自从见了一面后,后来的几个月里每天都是五点起床从老家赶到母亲家,帮忙干农活,挑水、洗衣服、做饭什么的,都抢着干。起初,母亲很生气的赶他走,可是父亲就是不肯走,直到干完了所有活才急匆匆地回家。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父亲每天都没落下。村里的人见了也都夸父亲勤快,有人就开始劝外婆:‘’你看这娃也是个实诚的人,还勤快的不行,以后就是你们老杨家的一个顶梁柱了。‘’后来,外婆开始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其实母亲何尝不知道呢,每天看父亲早出晚归的也确实比较辛苦,更何况父亲同意婚后带外婆一起生活。综合了许多条件后,还有父亲的良好表现,母亲终于同意了这门婚事,没过多久,父母亲就结婚了。

      母亲结婚这一年刚满20岁,刚开始婚后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因为父亲的到来,母亲不用像之前那么劳累了,每天最多是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农活基本上都是父亲干,母亲最多打下手。一年后有了大姐,家里就比较热闹了,不过母亲也比较忙了,一方面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姐姐,另一方面还要做家务。而外婆喜欢串门,经常出远门,有时去大姨家或是舅舅家呆上一两个月也不回家,所以母亲一个人照顾大姐,比较辛苦。

左边母亲抱着我,左上角是父亲大人

        再后来就有了我,听说当初我一生出来,奶奶见我是个女娃,就给母亲说要把我送人,还好母亲舍不得就留下我了,可这就苦了母亲。因为小时候我和姐姐身体不好老是生病,每次生病都要打针,一次最起码一到两周,有时候我病好了,姐姐又生病,没办法母亲就轮流背着我俩看病。晚上,母亲也睡不好觉,夜里我经常闹着不睡觉,母亲也只好陪我玩到深夜,第二天又早起做饭。

        再后来就有了弟弟,因为当时正值计划生育,所以为了躲避罚款母亲把弟弟放在别处待了一段时间,不过最后不得已还是掏了罚款。家里有了弟弟固然更加热闹了,不过生活是越过越苦,一大家人光靠那点地是没法生存下去的。所以后来父亲找了个混泥土的活,每天下午6点多放工,一天50元,虽然工资不高,但起码每天都有固定的收入,生活不至于那么拮据。

        最苦的日子应该就是我和姐姐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儿家里太穷了,印象中别的孩子早上还有面包,或是红薯,而我和姐姐早上啥都没有,每天中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吃饭,因为实在太饿了。我记得那会儿家里的粮食都是赊来的,每次我拿着油壶去粮店灌油,那个老板就会在一个本子上划一笔,听姐姐说那是账单。

        渐渐地,我们三个慢慢长大,弟弟也上小学了,家里日子更加苦了。那时候父亲也变得好赌,有时候干完活直接去赌牌,有时候运气好点还能赢,可是赌场哪有那样,有赢就有输。为了这事母亲不知道和父亲吵了多少次,可是父亲每次总是嘴上答应地好好的,其实还是会赌。有时候一天辛辛苦苦挣了几十块钱全输了,父亲的脾气也变得愈来愈暴躁,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也不像从前那般好了,换之而来的是不断的争吵声。

        因为我们姐弟三个都上学了,所以家里开销比较大,加上那两年庄稼的收成不太好,所以那年春天母亲只留下一封信就去外地打工了。这一走就走了好几年,直到我六年级快毕业时母亲才回来。母亲在外地的那几年期间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是路途车费太贵,二是工厂基本只放十几天假,母亲大老远回来一趟不划算。但是基本上每个月母亲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那时候家里没电话我们就常常跑到邻居奶奶家接电话,每次我们三个都抢着和母亲通话,记不得多少次母亲哽咽的声音,我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一定哭了,然后我们三个也跟着哭,直到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在外地的那几年,母亲究竟过的怎么样,只是看到母亲那愈来愈瘦弱的身体,我就猜到母亲的生活一定很艰苦。后来听大姨说,母亲在外面从来不舍得自己买饭,都是忙完工作后自己回到寝室做饭,有时候做米饭就炒一个菜,但更多的时候就随便煮点面条打发了;母亲也几乎不买新衣服,一直穿的是从家里带的衣服,只是为了多攒点钱补贴家用。

        幸运的是,上中学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好多了,母亲也回来了,父亲重新找了个活,这个活虽然很辛苦但是能赚钱,至少不会向之前赊账。父亲几乎每个月回来一次,这样也间接改掉了赌牌的习惯,而母亲就一直在家里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和外婆。

        一转眼20多年过去了母亲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美丽的妈妈了,她的头发变白,皱纹也增添了许多,但在我心里,母亲永远是最美丽的,我爱我的母亲!

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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