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女咪莉》第五篇 – 疫情这两年

我一动不动地扒着厨台站着,看着她从烤箱里往外拿刚烤好的芋泥酥,在她转身抬头的瞬间,使出我的眼功绝技 ‘望穿秋水’,直盯得她把那个让我闻到的东西放进我嘴里,她是我的养母,而我是一只有思想的狗。自从我养母因为疫情在家上班后,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有;新冠开始闹的那年我六岁,如今我八岁,一晃两年了。

这两年我养母跟着Youtube学得一手好厨艺,结果就是我俩都胖了。上次我去体检打疫苗,那个新来的女大夫说我超重了,还给我加了药量,又让我养母给我控制饮食,我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下更让我不待见她了。我喜欢原来那个男医生,打针前他总会抓一大把肉干往诊台上一撒,引得我一下就蹿上了一米多高的台子,趁我低头闷吃的时候他一针扎下去,我都没觉得疼就打完了。可现在这个,肉干就给几片不说还让我在家也少吃,她也不想想光少吃就不胖啦?疫情期间老在家呆着不胖的少。

其实我胖跟吃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我心情好,心宽体胖吗。说句对人类不厚道的话,我挺享受疫情这段日子的,要不是疫情,我哪能白天黑夜地跟我养母在一起?这两年我俩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往几年在一起的时间都多。我养母工作时我就在她身后的条案下睡觉,我还从没有大白天也睡得这样踏实过呢。我养母还发现了我不少的小隐私,她说我睡觉也会人类一样做梦,会蹬腿吧唧嘴,还时哼哼唧唧地说梦话。甭问,蹬腿是梦见追负鼠呢,那些家伙总围着我家的围栏跑,被我咬死咬伤各一只后还来。吧唧嘴肯定是在梦里吃好吃的呢,我睡着了鼻子耳朵可都醒着,只要我养母从冰箱里拿酸奶,或是撕开包雪糕的纸,我准能在5秒钟内站在她脚下。至于哼唧那原因可多了,我一不满意就先哼唧,然后转着圈咬自己的尾巴,再不满足我就大声嚎。

同样,我也发现了我养母的一些小伎俩,比如她是如何在上班时间修炼烹饪大法的。我养母在网上的工作状态有显示,她头像下那个小圆点如果是绿色说明她在线,如果变黄说明她已离开10分钟了,所以她下厨房时就带着鼠标,隔一会就晃晃,以保证那个灯总是绿色。不过她也有狼狈的时候,比如那电脑突然嘀咕嘀咕地叫,就说明有同事找她呢,这时我‘雷达耳’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我会在电脑响第一声的时候就给她报警,于是我养母顾不得擦手或油锅,三步并两步地往楼上跑,我也一溜小跑地跟着她,并先她一步守在屏幕前,等着看那边又有哪个狗头抢镜了。我养母不敢轰我出去,因为我会‘发脾气三部曲’。

有句话叫管住嘴迈开腿,本以为我养母在家有时间多了能多遛我了,那样我俩都不会超重,可她竟然连一天出去一次都不能保证了,除了因疫情尽量少出门外也有我的责任,她老怕我在外面闯祸。我是边牧和斯塔福的爱情结晶,身体里流淌着牧羊和狩猎的血液,这使我不由自主地想像管羊那样管别的狗,但我可不是什么狗都想管,我会先从实力的角度在心里掂量掂量,碰见怂的就冲过去,碰见横的就装没看见。除此之外,任何快速移动的东西都能激发出我追逐的本性,打出去球,飞过去的鸟,甚至小孩子骑的滑板车,我都想去追。我养母怕我跟别的狗掐架,更怕我吓着街上的孩子,所以带我出去时还要给我戴上口罩。我嫌戴口罩难受,走一会就歪着脖子在草地上蹭嘴。后来我养母就等天大黑后才带我出去,那时孩子们都回家睡觉了,出来的狗虽也少了,可都是又大又凶的,有的还对我挑衅,有我养母撑腰,我也搂不住火地边吼边往上上冲,不过我心里知道打不起来,两边都拉着呢。回家后我养母就会跟我养父说,敢情后半晚出来的狗都是讨厌狗。

我常在阳台上看街上人家的狗,心里十分羡慕嫉妒恨。我想起我养母给我养父看的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只累得瘫坐在沙发上的狗,据说是英国的,那里正实行外出禁令,但遛狗不在受限之列,于是社区的狗们成了宠儿,总被没狗的人家借去做上街的借口。我盼着这边也能出这么一条禁令,盼着能有人也把我借走。我还发现一个特逗的事,就是人类也带口罩了,不仅套嘴还套鼻子,不过他们总是戴戴摘摘,摘摘戴戴,肯定也是觉得不舒服,将心比心,以后也别给我戴了。

疫情最大的影响是打乱了已有的规划,世界的,国家的,我家的。我养母原本是计划带我回国退休的,为此还给我起了个中文名:耿小丫,是随着我哥耿小豆叫的,后来她叫顺嘴了,反而不怎么叫我咪莉了,因为咪莉的发音不匹配我养母训斥我时的表情。比如当她看见我在在沙发上刨坑时肯定会骂我,可 ‘咪莉’这个词总让她的嘴角上翘,大大弱化了她脸上的气愤,而我们狗又是最会听声观色的,不像现在,一声拖长音的‘丫丫——’,使那脸拉得老长,一看就知道她急眼了。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没回成国倒是去了两三趟悉尼,因为我哥在那工作。以前没疫情的时候,我养父养母一月一次地,轮流去悉尼给我哥送吃的用的,外加打扫卫生。其实我哥从上大学开始就不在家住了,自理能力强着呢,我上次去时看见过,人家冰箱里的货全着呢,锅碗瓢盆刷的干净着呢。后来三天两头地闹封城,他俩经常半年也去不了一次,好容易赶上开州界了就都想去,于是就一起去,一起去就得带上我。我们开着车走走停停,这两年我把路上经过的几个小镇都玩遍了。

有一次正好赶上我过生日,我养母趁着晚上人少带我去看悉尼歌剧院,还给拍照留念。我在生地方害怕,老往她身边跑,她索性就把我拴在栏杆上,绳子直绷绷地拽着我的脖子,看着跟上吊似的,她鼓捣了半天也没把那根绳子P下去。

上次从悉尼回来需要提前申请通行证,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等着进布村的车子依旧堵得老远,我养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焦急地跟我养父说,政府网站上可没说让不让狗从热点回来,网上说猫狗也能传染新冠,要是不让丫丫过去可怎么办啊?我养母思前想后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保险,她把我按在座位底下,上面用衣服盖住。快到查我们车的时候,我养母赶紧塞给我一根磨牙棒,她知道我吃的时候天塌下来都不管。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我养母忽视了我们狗的领地意识,此时车内就是我的领地。车子徐徐停下,我看到了那个拿着闪光棍的警察,还没等我养父递出通行证,我已呼地跃到窗前,对着那警察大叫起来。我养母慌得急忙抱住我,我养父一只手挡着我一只手扬着通行证给警察看,不管他们大声说着什么都被我的狂叫淹没了。警察挥挥手,不是让我们过去,而是让我们上了复检车道。

整个等待复检的过程我养母都在数落我,从她的表情里我感觉可能自己又闯祸了,可怎么也想不出错在哪,难道又是因为我这振聋发聩的叫声?好在有惊无险,之所以让我们复检是因为我们坐的是我养父送货的公车,车牌照是维州的,而那时昆州对维州关边界。我就说嘛,澳洲警察虽然爱躲在路边抓超速,可不会为难狗,既然没我的事那就睡觉…….

不过我还是吃了叫声大的亏,起因就是我名下的民宿:‘咪莉小栈’,不过我是给架空的,啥主也做不了。都说疫情期间服务业萧条,可来我家的客人反而比平时还多,还有一住几个月的,大多是等换房和修房的,其中有一家带还带了两只小狗,他们一来我养母就不让我去后院了,那里还有我埋的骨头呢!以前只是街上悠哉游哉的狗气我,现在我自己的后院也让那俩外狗给占了,我把心里的气愤都转换为呐喊,呐喊那俩狗在后院撒尿圈地,呐喊它俩早晚都跟着房客出去玩。知道我不能去后院,那些平日和我打游击的猫啊,负鼠啊也开始猖獗了,大白天也来我家院里溜达一圈,我喊破嗓子也轰不走,反而给我找了麻烦。那天邻居约翰夫妇来敲门,手里还拿着几页纸,还对我指指点点。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俩嫌我太吵了,给我养母介绍了一个超声波的项圈,专治狗叫。我养母回来跟我养父商量:约翰两口子跟咱家做邻居五六年了,一直相处的很好,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小丫也不会登门吧。我就这样多了一条项圈,是我养母跑了几家宠物店花了一百多刀才买到的。从此我就像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只要我一叫就听到一种刺耳的声音,难受得不行不行的。

我的安静让我养母很不安,好多对我的限制都取消了,比如随便上床上沙发,连出去玩的时间也变长了。还有,我养母知道给我吃大人的饭对我身体不好,可敌不过我的‘卧膝杀’,就是不叫,不动,只把下巴往他们的膝盖上一搭,双眼木然平视前方,就算桌上飘来的饭香再诱人也要像木雕泥塑般地不瞟一眼,这样过不了半顿饭的功夫,总有一个人会先开口:要不给小丫也吃一点吧,你看她都抑郁了……

我心中暗笑,我这心态怎么可能抑郁,不过是打了一张苦情牌而已。我觉得我养母倒是有些抑郁,回不了国,又担心在悉尼工作的我哥,人比以前更爱唠叨了。 自打疫情开始我养母天天不落地看新闻,看哪又封城了,看哪又成热点了,看又有多少人感染病毒了,然后再在电话里汇报给我哥,结尾就是那几句,豆儿,出门戴口罩,找个笔按电梯,进门先洗手,有快递先喷消毒液…….我都替我哥烦她。

前阵子新闻说边界要开放了,我养母又和我养父开始商量起回国的事了,疫情不是啥阻碍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因为我们在北京的家属内城,不让养我这样的狗。我养母查完名单后捧着我的脸说:"丫乖,咱家的社区不让你住哎!"听到这话我心拔凉拔凉的,差点真抑郁了。好在事情又有了转机,我养母和我二姨商量好了,把我户口上在二姨家,她家在六环外有大别墅,先在她家过度一下再慢慢活动。真希望这次计划不会落空,我还没见过北京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呢。

昨晚我看到我养母在网上订了去North Stradboard的船票了,就是他们上次自己去的那个岛,这回他们开车去,带我也去。 不知我这狗生里除了疫情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大事,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比啥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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