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在漳州东山岛的夜

编辑于琼瑶小说

      那天凌晨时分他和她坐在漳州东山岛的渔船上,浴在那海风之中,和星空之下。一盏盏的小灯,点缀着海,点缀着夜,像无数的萤火虫,在闪烁着。渔船在海面滑行,一艘又一艘,不规则地、放射性地驶往了大海。     马达的声音,单调地“波波波波”地响着,击碎了那寂静的夜,也填补了那寂静的夜。

    他们身边放了大批的食品,有卤蛋、鸡脚、豆腐干、面包、牛奶、三明治、椰子饼干、汽水……简直是一大箱。但是,她什么都不吃,只在那儿猛啃鸡脚。啃完一只再啃一只,她啃得那么细心,脚爪上的一丝丝筋脉都会咬碎。她那白晳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又单纯,又洁净,又明朗,又稚气,她那闪烁着的眼睛像穹苍里的两颗寒星,明亮,深远,而皎洁。

  “看那天空!看那海洋!”她说,她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某种庄严,某种热情。她的脸发光,眼睛明亮,像个宗教狂面对她所崇拜的神祇。“你看到那天空了吗?它黑得那样透彻,黑得看不见底,黑得像块大大的黑色天幕。可是,星星把它穿了孔,那些星星,它们闪呀闪的,似乎会说话,似乎在打在灯号,似乎要在这黑暗的神秘里,去找寻一些东西。

  我常常坐在这儿,面对这些星星,只是问:你们在找寻什么?你们在找寻什么?就像我常问自己:你在找寻什么?” 她的语气,她的神情,使他惊奇而感动,他伸出手去,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那细小的胳膊是瘦瘦的,软软的,凉凉的。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她不动,她的眼光像着魔似的看着那海水。她的黑发在海风中飞舞,飘拂在额前和面颊上。他顺着她的眼光往海面望去,海水辽阔而无边,几乎是静止的。

    在这样的暗夜里,你看不出浪潮也看不出波动。月光均匀地洒在海面上,反熠出无数像十字型的光纹。 “好美,是不是?”她问,用双手抱着膝,低语着说,“有时候我想到海水里去捞星星,有时候我觉得海面的那些闪光,是星星摔碎了,跌进了海洋里。海洋是兼容并收的,它吞睡一切,不管美的、好的,或是丑的、坏的……它吞噬一切。但是,在表面上,它永远美丽!噢,阿庆,你不觉得海美得好可怕吗?当它发怒的时候,它挤碎船只,卷噬生命,撕裂帆桅……而平静的时候,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它这样躺在那儿,温柔,优雅,带着诱人的魅力。

    哦,它是千变万化的,它是神秘的,它是令人着迷的!”她把下巴搁在膝头上,一瞬也不暁地看着海洋。她的眼光迷迷蒙蒙,恍恍惚惚的。她的神思似乎飘浮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他注视着那一望无际的海洋,那天与海交接处的一片苍茫,呆呆地愣在那儿,用手托着下巴,他沉思良久,他若有所悟地凝视她。

  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她眼里有种奇异的、莫测高深的光芒。月光闪耀在她脸上,也闪耀在她眼睛里。忽然变得好安静,她在沉思。沉思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抬起眼睛来,静静地看他。她把头半靠在船肢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对她看去,她好像快睡着了。

  他坐到她身边去,伸手挽住了她的手。   海浪拍击着船身,发出有节拍、有韵律的音响。这样的夜色里,这样的海洋上,人很容易变得脆弱,变得善感,变得自觉渺小,因为神秘的大自然天生有那么一种难解的忧郁,会不知不觉地把人给抓住了。她眼底就浮起了那抹难解的忧郁,海洋把它奇特的美丽与神秘全传染给她。

    夜很静,船停了。渔夫们正忙着撒网入水,那些大网在空中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就悄无声息地没入海水里。远处的天边,星星仍然在璀燦着,天幕仍然黑而苍茫。其他的船只散布在海面上,点点的渔火也像点点的星光。天上有星星,海面也有星星,彼此都闪烁着,像在互相呼应,也像在互相炫耀。

    他用外套把她裹得紧紧的,抬头望着天空的星辰和明月,远远的海面上,日出前的第一抹微曦,正像闪电般突然从海里冒出来,迅速地就扩散在整个天空里。   这是个难忘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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