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虫草说起

关于冬虫夏草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在《月王药诊》和《藏本草》上,而这两本书在中医学名著的丛林里籍籍无名,但它的出版人名气确大的吓人——正是那位风华绝代的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入藏后,冬虫夏草开始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史书上,虽然是藏文版。为什么是文成公主入藏才开始有记载,这也是有迹可循的,因冬虫夏草喜高寒,众所周知藏地乃世界屋脊,于是藏地就成了冬虫夏草天然的生长环境,至于它的功效,那是医学家们该研究的事,我们只知道它的交易价值在内地已经超过黄金。

如果说青藏高原是地球的皇冠,那位于横断山系西部、青藏高原东簏的阿坝藏区应该是皇冠上最不起眼的那个珍珠,虽然不起眼,但大小是颗珍珠,我在这颗珍珠上住了二十余年,我了解他,他完全继承了青藏高原高寒的体质,山巅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为冬虫夏草的生长提供养分,我们习惯称之为虫草,冬虫夏草是我从书上读来的学名,没有虫草亲切,下面就称虫草。我第一次采挖虫草时大约七岁,由我那个不靠谱的启蒙老师带去的,这么说并不是诋毁,现在想来我那老师当年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爱玩而已。虫草生长的时节是初春,正是一年中的大好时光,可以想象,城里的小孩这时正哭丧着笑脸朗朗读书,我的老师确带着我们一班人去采挖虫草,我这里的一班也就五个小孩,不要想太多了。

经过一上午艰难痛苦的跋涉,终于到了山上,而此时山上早已星星点点的分布着村里的农人,采挖虫草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说是采挖,不如说是寻觅,虫草那出土的苗最壮不过铅笔芯粗细,高一两寸,混迹在满山的杂草中间,虫是在土下面的。要在冬天的枯草和初春的新绿以及牛粪和碎石块交织的复杂环境中找出那一点浅灰的虫草苗,不单需要敏锐的目光还要丰富经验和耐心,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有许多人空手而归。那天我几乎预见了我空手而归的结局,我有最明亮的眼睛,但我不会找,没有经验,觅不到虫草就烦躁,一无所获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世事往往无绝对,转机出现在双全身上,双全是我们一个班的同学,我没有经验他有,他告诉我说“草丛驳杂,一眼是看不清全貌的,须得从全方位观察,扒开草丛,翻开牛粪和石块,斜射的阳光会欺骗你的目光,要背着光看。”听了他的法子,我果然就觅到了虫草,在一丛杂草的后面,一个看起来肉肉的,圆润饱满的浅灰色的小苗,虽然躲在枯草的中间与大地一体,但扩散出来的蓬勃生机,让它周围的草显得平凡。那时我的心情是狂喜的,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寻时,我找到了,它的价值无所谓高低,此事也太有趣了吧。这件事在我心里埋下种子,乃至每年踏青的时节我都抑制不住的想去采挖虫草,但世事难料,我已经有十五六年没去过了。难料的世事不止如此,还有双全。

那次以后,不知何故,双全的母亲离家出走,从此在也没回来,他成了没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行事就更加大胆了,那年他大概十岁,先我很多步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由是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挖虫草,放牦牛,搬砖头,什么事都做,其间我跟他一起去过多次挖虫草,做了太多有趣的事情,他带我去找他的私方——别人不知道他找到的地方,教我用羊角树的叶子卷城叶子烟,那味道属实不咋地,用挖虫草的锄头将溪水改道流进旱濑的洞里,等旱濑憋不住从洞口冒头,一锄被就把旱濑敲晕,解掉鞋带连接起来,将树枝拉弯下来,鞋带的另一端在地上做一个圈,用树枝做成陷阱,里面放上诱饵,野鸡一啄就触发机关,圈套在脖子上将野鸡就挂在树枝上。

两千零二年,中国农村掀起了一股打工热,在村里毫无前途的双全毅然走上了打工路,他去的地方是祖国最繁华的首都,没过几年IT行业兴起,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社交手段,叫QQ。他给我发过一张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的照片,他说:“现在已经是计算机的时代了,不学习计算机无法立足了”事实也正如他所说,IT行业迅速席卷了全球,计算机渗透到各个领域,因此有人重新定义文盲,以前目不识丁的叫文盲,现在不会计算机就是文盲。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的眼光一如寻觅虫草般敏锐。虽然如此,事实确再一次证明世事难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各自的社会面不断拓宽,联系也不断减少,我们再相见已是大地震之后了,那时他患了糖尿病,二性,许多人不明白糖尿病的一性和二性,我说明一下,一性糖尿病可理解为良性,将养的好长寿无碍;二性糖尿病可理解为恶性,无治。

2020年的十月,疫情正疯狂的肆虐着人类,全国人民都在忙着抗疫,他于这个月悄悄离开我们共同的世界,前往未知的缥缈。初闻此信,我瘫坐于地上,张开的嘴巴良久无法闭合,母亲在电话的另一端喂喂喂的唤我。双全我的朋友死,我怎么可能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确不因为我的倔强有些许更改,他死了,永远的死了,陵墓为证,容不得我半点怀疑,现实一天比一天坚固,现在又增添了岁月的色彩,两年了。我用一夜的时间简单的回顾了一下这一生,命运于你加诸的苦难,使你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对于生死谁也不能把握,这于你又未尝不是幸福不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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