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皇太子参观汉阳铁厂（下）

上文说到铁政局督办蔡锡勇在还有一个月俄国皇太子就要来武汉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将面临的很多问题向张之洞报告，请示如何解决。问题主要有四个：

一是炼钢厂的核心设备，两座贝塞麦转炉，因受阻于风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俄皇太子来汉前运到并安装好了。炼钢厂是整个铁厂真正的核心。作为一个以炼钢为主要目标的铁厂，炼钢厂不投产等于铁厂没建成。

二是炼铁用的是焦炭，不能直接用煤炭。用马鞍山炼出的焦炭进行化验，结果发现不合格，马鞍山的煤不能用。

三是炼生铁厂的一座高炉发现在炉底风口至炉身中部有一道半寸宽的裂缝，不能使用。如果要修补还需要联系厂家来修，厂子里并没有人能修理。但如果请厂家来修，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

四是枪炮厂无论如何不能投产。枪炮厂订的德国克虏伯厂的机器，明年春天才能交货，赶不上迎接俄国皇太子。去和江南制造局买，他们不愿意卖。

第一个问题是老天爷不合作，张之洞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先搁着。第二个问题是关键问题，如果没有炼铁的焦炭，铁厂投产就是笑话了。解决办法就是去买合格焦炭，就是再贵也要买。买的焦炭也确实不便宜二十两银子一吨，和买一吨生铁的价格一样。第三个问题就是尽力请人来修。如果不能赶在俄皇太子来汉前修好，就先一个炉子投产，只要有一个炉子能出铁，也是竣工投产。第四个问题张之洞认为都是李鸿章作梗。实际上是江南制造局担心出来一个竞争对手，自己就决定不卖设备的。张之洞也没办法解决。

面对四个难题，张之洞并没有责怪蔡锡勇。反而鼓励蔡锡勇，只要生铁厂能流出铁水来，就算大功一件。但问题在那里摆着，不解决如何能糊弄过去呢？

在铁厂三千多员工里面，如果说有本事能炼出钢的人没有几个的话，那么玩花招变戏法弄虚作假的人却多得很，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办法就出来了。

当俄国皇太子在张之洞陪同下先是参观生铁厂、熟铁厂后，看到滚滚红流，感受到一股夺目的气势，对铁厂的成绩频频点头。来到炼钢厂时，一进厂房便感觉奇热无比，在有点灰蒙蒙的炼钢炉周围砌着十几个洋砖炉子，炉子里燃烧着熊熊的焦炭火，蔡锡勇微笑着对参观人群说：“钢水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出炉”。参观的人群心里叫苦不迭。俄国皇子主动提出这里太热了，就不等钢水出炉了。这样炼钢厂不能炼钢的事情就糊弄过去了。

而对于枪炮厂不能生产枪炮的事情就更好糊弄了。将湖北绿营新配发的两千杆步枪收集起来，一大半摆在厂门口做样子，一小半拆开散在工作台上，等俄国皇太子来参观时，再一支支地安装起来。

面对不能解决的难题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俄国皇太子参观汉阳铁厂的活动圆满结束了。但这件事却掩盖了铁厂和枪炮厂的弊端：衙门做派，无人真正负责，人浮于事，铺张浪费严重，技术工匠缺乏，管理涣散，裙带风严重。辜鸿铭就碰到一件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有一天辜鸿铭需要去英国驻汉口领事馆会见新来的领事詹姆斯先生，顺便问一问英国的钢铁行情。辜鸿铭要求铁厂的协办刘候补道派一位主管行销的科员一同前往。不料刘道说，拜访英国领事是一件大事，要好好计议计议。这一议就是五天。

最后刘道跟辜鸿铭说，朝廷派往英国的公使是侍郎级的官员，那么英国派驻我国的公使级别也应如此看。侍郎在京师为正二品，外放就是巡抚级。驻汉口的领事比公使低一级，也应相当于湖北两司。按礼仪，新领事来后，我们铁厂第一次拜访，应请藩台大人和臬台大人一道去，才显得郑重。但他们忙，请不动。铁厂应去最高官，即请蔡督办，蔡督办这几天有病，也不能去，就得由本道代行。但本道只是协办，官阶四品，不能相敌。与各位商议后，决定再加派两位知府级处办、四位知县级科办，七个人的品级累积起来，大致应与英国领事的级别差不多了。负责行销的吴科员只是一个从九品，他只能作为随员跟从。本道一再叮嘱吴科员，你虽是随员，但实际事是你办，你一定要好好听，回来好好写一份帖子留下备蔡督办和各位会办、协办、监督、襄理老爷们传阅。

就这样，刘道带了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排场十足地陪着辜鸿铭去了汉口领事馆，把詹姆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上门找麻烦的，忙叫士兵荷枪实弹以待。

就这样一件极小的事情，却被铁厂办得这样复杂而繁琐，铁厂是很难办得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