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起一“面”思念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以前总以为这相思红豆是指吃的那种,后来方知不是,而是海红豆。“思念”从心出,海红豆形如心,于是相思之意便自然流出,从无数爱恋中的男女心间流过。

相思的产生离不开时间和距离。人在另一个人身边,在一个地方停留足够久,这段久长的时间里发生了让人开心、愉悦的事。等到空间距离因不可控的因素拉大,这些事便成了酵母,悄悄在这时空里发酵,等到你感觉到变化,你就会在心里在嘴上思念他们。这人这物在每一个人心中有不同,所以最相思的此物不仅仅是海红豆。于我,最相思的是红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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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西跨越两千多公里来到天津求学,对于一个南方女孩,北方是陌生而新奇的,最满怀期待的是冬天的雪,最难以适应的是面食。怀抱着凡事都要试一试的态度,北方的生活就不是勉强的适应,而是充满惊喜的探索了。

最开始尝试的是面条,因为北方人口中的面在我心里指的是面条,而我对于面的坏印象就是从面条开始的。去北方上学以前,吃面条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得清。第一次吃是家里建第一层楼房,记不清那天为啥要吃,但吃面条的感觉却无法忘怀。面是扁平半厘米左右宽,二十多厘米长,入口很滑顺,所以每一口的最后都会快速地吸进去,看着汤水星子四溅,倾听舌头和面条汤水较量发出的吸溜声,这是吃面最大的乐趣。然而这样的乐趣只是前面几口,吃到一半,糖仿佛一层层积累在舌头,达到一定的浓度就会生成难以忍受的甜腻感,让剩下的半碗难以下咽。最后只能靠着回想母亲教导的威势来强撑着吃完,心里却已发誓多次:再也不碰它。往后吃的几回面条更加强了这种甜腻印象,因此对于面条好感寥寥。

人类的猎奇心理只能通过尝试来满足,尝试能不断纠正业已形成的偏颇。到天津以后,对于面条的旧印象丝毫没有影响我。在天津尝试的第一碗面是刀削面,厚厚的面条有一点点粘,入口便与牙齿纠缠上了。面汤很稠,与羹相比稀了一些。味道虽不错,但唤醒了记忆中的腻,虽没有甜,却始终无法满足身心。后来得知刀削面是山西特产,勉为其难又尝试了一次,酸度增加了,吃感仍一样。但只吃了两次,不敢妄下定论,依然期待能去山西尝一次正宗的刀削面。虽然我们的头可以转,但是目光所及不可能达到360度无死角,因此认识世界永远都是片面的,正因如此,更应该时刻警惕以偏概全。尔后,我又尝试了很多种面条,找到了自己最爱吃的面——牛肉拉面。

最深得我心的面食要属饼了,多年以后在记忆中回味,尝出了别样的味道。托朋友的福,最先尝到的是酱香饼。因为一起搭乘快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到天津求学,这样的朋友胜似亲人,所以经常一起吃饭,虽然专业不同。那天下午吃完晚饭,她买了酱香饼,我尝了一块,酱的咸香和着表皮的些许酥脆,嚼起来有北方秋天落叶的声音。对于面食的印象在悄然改变,舌尖的探索一直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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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天津,就会脱口而出:“煎饼果子来一套!”尤为好奇这果子是何物,后来才知是软软又不失韧劲的小油条,拇指大小。起初以为是油果,也就是油炸豆腐小方块,在广西吃螺狮粉尤其爱加。刚开始只说煎饼,会让人发蒙,不知是山东煎饼,还是煎饼果子,因为两者都有煎饼二字。后来听别人说得多了,才知道其中约定俗成的语言倾向。说煎饼基本都是指山东的特产,而煎饼果子才是天津的特产。但是在天津写着煎饼果子的小摊两者都卖,搞得我一头雾水,以为山东和天津在抢非物文化遗产的知识产权,后来问了做煎饼的师傅才知道两者的区别。做法一样,都是先在烤饼的大圆盘快速抹一层面浆,然后把大薄圆饼翻面,再打一两个鸡蛋,快速摊开抹匀,抹酱,加咸菜、生菜、葱,而决定两者区别的就在于加薄脆饼块还是小油条了。分清与否,其实都不影响享受美味。回到南方以后,提起天津总是会在心里念叨那句话,而如果遇到,是非吃不可的。

在学校二食堂一楼发现了一种好吃的卷饼,几天不吃就甚是想念。如果上早课,是很难吃到的,因为排队的人很多,且只在早上做,所以只有上十点多的课时才能吃到。靠门口处也有这一类卷饼,口味口感却相差甚远,虽不难吃,却只能是排不到时别无选择的选择。摊好的面饼三四毫米左右厚度,柔软而有韧劲,每天它们都被整齐地码放在加热炉上。阿姨迅速而熟练地在面饼上涂酱,再依次加土豆丝、辣咸菜、荷包蛋,充满期待地接过卷饼,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着实过瘾!然后就是不顾形象地在去教室的路上一口,两口,三口……吃得不亦乐乎!

大学四年,图书馆占据了大部分,没课的时候喜欢在里面待一整天,始终相信这里就是天堂的样子。因为不是天使,所以要按时吸食人间烟火气。在图书馆待太久,晚饭就会觉的没吃够,身心都不满足,这也是寻找新美食的好时机,自然而然地就遇到了一楼的红豆饼。红豆饼外酥里软,一口咬下去,脆脆地传出北方深秋的黄叶声,紧接着是绵软,红豆馅儿的甜香从舌头散开,到达心底,然后迅速升腾起难言的满足感。这是对于独自久处图书馆孤独的巨大慰藉。心灵的满足,精神粮食和物质粮食缺一不可。当然,每个人所需的配比是不同的,而且每个人不同时段的配比也会发生变化。

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时间倏忽而过。重归原点,只有那些记忆里的人、事、物和自身的变化,才能说明位移曾经发生过两千多公里的变化。重归原点,那些人、物便开始在往后的时间里一遇到相似、相关的事,就会触发往事这块酵母发酵生成想念。

我爱的红豆饼

前天在冰箱翻找煲汤材料时发现里面有一袋红豆,看着那耀眼的红色,舌头从记忆里翻出那难以忘怀的酥脆甜香感觉,一遍一遍地回味。到了第二天晚上,实在忍不住想把回味真正地再次放回舌尖的冲动,于是马上查视频学做红豆饼。做面食的诸多第一次因为这一触即发的想念,都奉献给了红豆饼。第一次制作油酥,听着热油和面粉的合奏,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天津的风声,只是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了。第一次和面,高筋面粉、低筋面粉、酵母和温开水融合在一起,用力揉捏,慢慢形成光滑的面团。突然惊觉,那些往昔的记忆在离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发酵,等到时机合适,它们就会包进红豆馅儿,借此抵达思念之地。

第一次做红豆饼,真是状况百出,压饼馅儿冒出来了,煎饼温度太高焦了,水太少没熟透,水太多酥脆度不够……在几次反复尝试后,算是煎出来还不错的成品。但甜度和酥脆度还达不到记忆的味道。加入了时间这味调料,记忆中红豆饼的味道也许再也无法尝到了。

看着桌上这一碟红豆饼,耳边吹过轻柔的风声。台风刚过,但风却不愿意走了。因为风和雨,南方的十月突然也有了北方的寒意。也许南方的天气也有它对于北方的思念吧。如果不是,它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不合时宜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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