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在他们彻底分手前,经历了一次为期三个月的分手,这是有分手记录以来最长一次,之后的几年里几乎没闹过分手,异地十年中,无数次分手主要集中在最初几年,那时候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常常把分手挂在嘴边,鉴于异地恋的特殊性,为芝麻大点事儿呕气也会分手几天,如果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即便吵翻天,睡一觉醒来屁事没有。

为期三个月的分手,导火索依然是观念不合。胡菲拉的心里住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爱和小孩玩儿,仅限于她的外甥女和侄女,除此之外,见到任何小孩都烦,电视网络宣传关于女性生孩子的种种负面新闻,让她恐怖起来,她时常对马肖奈说:“生孩子太疼了,我不想生孩子。”马肖奈道:“谁叫你是女人,必须得生,你看看你妈妈和你姐,怎么不怕疼?”胡菲拉极其反感别人动辄就说女人必须怎么怎么样,她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所以听到马肖奈的话,血压瞬间飙升道:“是女人就必须得生孩子啊?什么狗屁理论,少给我说这些屁话,反正我不生孩子,怀孕难受,分娩又疼,生下来后,没日没夜的操心,使劲儿花我钱,我才不干呢!”马肖奈争辩道:“有我挣钱,怕啥啊!而且将来我们两个一起抚养她/他长大,看着小屁孩一天一个变化,难道不觉得幸福吗?”胡菲拉冷笑道:“你真是坐着说话腰不疼,你又不用付出身体疼痛的代价,我要是男人,我也乐意要小孩,真是搞笑。”马肖奈沉默了一会儿道:“上次去我们家,我妈先让我们要个孩子。”胡菲拉每次去马肖奈家,由于南北地域差异外加普通话普及不到位,她和马肖奈父母存在严重的交流障碍,他爸妈说着地道的方言,她一句也听不懂,大部分情况下,马肖奈充当着翻译官,或者干脆不交流。胡菲拉没想到看似一团和气的农村妇女居然前卫到让她未婚先孕,她气红了眼睛,浑身颤抖道:“放她娘的屁,到底是有多恶毒才说出这么混账的话,真是垃圾,一家子垃圾,把我当什么?生育工具?找错人了吧。”马肖奈一听胡菲拉连带着骂他的家人,脸色苍白道:“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又没有逼你,只是那么一说。”胡菲拉吼道:“你妈那个老女人怎么不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我要是她女儿,她会这么说吗?幸好没结婚,终于看清你们家人恶心的嘴脸了,分手,我不会和思想这么龌龊的人的儿子结婚。”马肖奈觉得她说的话越发刺耳难听,他沉默了一会儿,痛苦道:“分手就分手,咱们三观不合,我喜欢小孩。”胡菲拉苦笑道:“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个孩子重要,自此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说这话的口吻很洒脱,可是喉咙出卖了她,发出的声音有点异样,愤怒传递到手指,狠狠地挂了电话,再将其扔到床上,她一屁股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呆呆地望着窗外,曾多少次因为工作而迷茫时也这样发呆:一轮冷月高高的悬在天空,穿透一层又一层薄云,衬托地更加惨淡,城市的灯光过于耀眼,只能零星看到几颗星星,一阵晚风吹进来,冬日遗留的寒冷依然刺骨,她忍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把负面情绪全部溶解在眼泪和声带中,独居的好处是,可以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不怕被人看见或听见显得窘迫,更不用压低声音来委屈自己,脑子转了几个弯,联想到麻旭东之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如果不要孩子,便不能结婚,她将这两者放在一起,越发心里堵的慌,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做出妥协,这些该死的男人。

女人之所以比男人长寿,可能与她们爱哭的天性有关。经过昨晚歇斯底里地哭泣后,胡菲拉的痛苦减少一半,在办公室,尽量避免与他人对视,不得已要说话时,双眼始终盯着电脑,生怕被人发现哭过的痕迹。静默时,内心不停地懊悔昨晚的无能,发狠道:如此垃圾的男人不要也罢。

正直家教高峰期,胡菲拉把所有空闲时间全部用来辅导学生挣钱,即使这些年一直被学校冷落,她始终坚持备好每一节课,讲透每一道习题,从网上找到近十几年的高考题,做了一遍又一遍,档位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层次,相比那些顶着各种头衔光环的名教师,胡菲拉的实力肉眼可见,却不被评价体系承认。她所辅导过的学生特别佩服她,因为她能准确的说出某个知识点在课本哪一页。在分手的这段日子里,胡菲拉白天忙于工作,在办公室和同事们聊聊天,下班后,再带两个小时的家教,试图用挣钱的喜悦来冲淡分手的悲伤。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根本无暇顾及与马肖奈分手这件事,待到躺在床上,关了灯,静悄悄的黑夜为她营造出思念的氛围,她意识到怒火随着时间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思念。“冷战这么久了,肖奈为何还不联系我?”胡菲拉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闭上眼睛,脑海中呈现的全是和马肖奈相处的点点滴滴,奇怪,刚分手那几天,自己细数肖奈的种种不是,渐渐地,他的缺点在淡化,他对她的好日渐清晰。

她每天都在琢磨肖奈此刻正在忙碌什么事情,早已删除了微信,她从朋友圈评论里找到肖奈,犹豫着要不要加回来,如果主动加了,岂不显得非常卑微,但内心实在渴望知道他的近况,她失望地看着更改后的微信头像和昵称,心想: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是不是找新欢了?她放下手机,发起呆来。

透过窗户,看着万家灯火,心情愈加沉重,鼻子酸酸的,脸部肌肉蜷缩在一起,眼眶只是泛红,不见一滴泪,原来马不停蹄的成长,剥夺了童年的泪水,她翻看了一会手机里记录的有关肖奈的一切,听着一首悠远而又悲凉的音乐,此时此景,使她的思想活跃起来,一股脑涌现出这些年的不容易:工作一直被同组的人打压,同事接二连三的刁难,被毫无尊严的轰出门,爱情一波三折,年龄渐长,未来的不确定性,指望不上的家人。。。。。。她不止一次在黑暗中问过她的神:何时才能过得顺心一些?到底是什么时候耗尽了她一生的好运?无形中,这些曲折被放大了好几倍,多年积攒的泪水泄洪般往出涌,呜呜咽咽哭到半夜,困意俘虏了她。当她醒来,又是重复而没有肖奈音信的一天。

马肖奈为了不让自己睹物思人,他收起胡菲拉给他买的一对老公为老婆洗脚的玩偶,还有在H城,街头艺人为胡菲拉画的素描像,他更改了一切社交软件的头像,微信名由“xnafl1314”(肖奈爱菲拉一生一世)改为“foever”,警示自己将永远不再联系胡菲拉。

起初他觉得轻松,是因为不再为生不生孩子的事儿进行无休止的争吵争论,他相信,只要是个女的,都乐意生一个自己的宝宝,这或许也是女人想结婚的一个重要理由,造物主既然赋予她们繁殖的能力,肯定也赋予了他们想成为母亲的意愿。这些年,他苦口婆心的努力也未能唤醒胡菲拉潜在的想成为母亲的意识,“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跟我生孩子吧!”马肖奈自言自语道,胡菲拉确实说过要是和别人相亲结婚,她肯定会生孩子,为啥和马肖奈就不行了呢?女人啊女人,真让人琢磨不透。

他用工作填满了之前与胡菲拉交流的时间,通话记录里他给胡菲拉的备注“女王”不再时刻霸占榜首,逐渐向下移动,直至翻很久才能找到。他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周会通宵一两次,回家躺在床上时几乎接近凌晨,此刻脑海中开始出现胡菲拉的一颦一笑,尤其那双灵动的眼睛,搅动的他不得安宁。日复一日的折磨,让他身心疲惫,他不能主动联系她,以往都是如此,如果他主动了,就意味着他妥协,屈服于胡菲拉的一切决定,那他们吵架冷战是毫无效果的,如果是胡菲拉主动联系他的话,肖奈会暂时忘了他们的分歧,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回避这一点,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碰撞,直到再次为相同的原因吵架分手。

如此反反复复,他们都很绝望,马肖奈这次痛下决心,永远不再联系,实在忍不住的话,便把横隔在他们面前的几座大山搬出来吓退自己,“工作又不在一起,她也不肯来A城陪我,即使来了,三观不合,民族风俗习惯走不到一起,还得吵架分手,主要是我年纪也大了,父母肉眼可见的呈现出衰老状态,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担心了。”有一天,马肖奈午休的时候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他以为时间久了疼痛会减轻,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成立,马肖奈是一个骨子里追求浪漫而美好的真爱的人,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胡菲拉,他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激情,即使分手两个月了,他对胡菲拉的思念与日俱增,“我为尊重她的习俗,这些年都没吃过猪肉,过年回家,我父母心疼我,给我夹肉,我居然拒绝不吃,我都能为她做出牺牲,她为啥不能体谅下我呢!”胡菲拉是回族,信仰伊斯兰教,规定不能食猪肉,当初穆子里告诉过马肖奈这一点,他感觉非常奇怪,于是上网查阅关于伊斯兰教的相关知识,和胡菲拉在一起后,他主动放弃再食猪肉,包括过年回家吃饭,走亲访友吃饭,同学同事聚会,他都不吃,看都不看一眼,胡菲拉对他所做出的行为并未觉得是牺牲,她认为这是他必须且应该做的。渐渐地,马肖奈在内心萌生出胡菲拉根本不是真正地爱他,只是享受于对他的控制,沉迷于他对她在其他男朋友中感受不到的全心全意的宠溺的爱而已。

过年回家后,父母惊讶地发现儿子被爱情折磨的几乎换了一个人:无神而冰冷的眼睛,印堂发黑,紫红色的嘴唇,单薄而消瘦,之前合身的衣服现在看上去大了好几号。吃饭间,父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说道:“你们的工作也不在一起,再重新找一个吧!”马肖奈默默地低头吃饭不说话,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爸妈说得对,治愈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启另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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