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预卜前程



       笔者出身农村,八岁前村里才通上电,从此告别煤油灯。当然,告别不算彻底,因为一个偏远村庄停电那是常有的事情。那就只好点蜡烛了。油灯烛灯实际一回事,都是靠一根棉焾或纸焾或草(灯芯草)焾为引燃物。

  回首八岁前的油灯生涯不知是该庆幸呢还是遗憾。油灯幽幽,读书时必须将书卷靠近光源足够近才可以清晰阅读。设若打一出生就有电灯的话,那读书肯定是更方便,更来劲儿,读取的量也会更多一些。

  不过凑着油灯读书虽费力但也不全然负面,因为自己之前的古人,包括写书的人几乎都是在油灯下读读写写的,读书人嘛,似乎更加喜欢夜晚。譬如像“凿壁偷光”“黄卷青灯”“囊萤映雪”“秉灯夜读”“平生忧国志,长夜读书灯”(宋 楼钥《石南康挽词》)“二升菰米晨炊饭,一碗松灯夜读书”(陆游《题斋璧》),“冷雨清灯读书舍”(元 姚燧《普天乐》),“读书四更灯欲尽”(陆游《读书》)......如此说来,油灯下读书也许更具滋味。

   宋范成大《晓枕闻雨》:“剔灯寒作伴,添被厚如埋。”“剔灯”也叫“挑灯”,就是以针,剪扒拉掉灯花,令灯光更明亮一些。秦观《次韵公辟闻角有感》:“秉烛何人犹把盏,挑灯有女正穿针。”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也叫“剪灯”,宋 程垓《菩萨蛮》:“客窗曾剪灯花弄。谁教来去如春梦”;陆游《初春》:“装罢桃符又剪灯,新年光景捷飞腾”。明代瞿佑将自己撰写的文言短篇小说解集出版,谓之《剪灯新话》;明代读书人李昌祺的书则叫《剪灯余话》。

  灯花实际就是面焾经燃烧后形成的积碳,未剪掉之前在灯火的芯里显得通红透亮,且呈现不同形状。看着看着,出神之余,便开始想心事。尤其是在灯下做着缝补活计的女人,脑海里的形象开始像长了翅膀一样开始飞翔。女人么,擅长的就是这个。如果说男人的心思在书里,“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呢,那女人的一腔婉约呢,则在心上人那里,在浮梁买茶的男人或负笈京城,科场博取功名的儿子那里身上。古时路途遥遥,既无动车也无手机,便只能瞎猜想了。于是,小小灯花便成了现成的占卜道具。

  宋代诗人胡仲弓的《灯花》:

       根头余寸草,结作数层红。

       预卜门庭喜,非关造化功。

       开时常入夜,落后不因风。

       误被灯蛾扑,人知色是空。

  诗的大意是:红艳艳的灯花,实际就是灯火燃烧后的余烬,可女人们偏就是信它能够预卜先知。既然叫花,那就要开放。自然界的花朵绽开各有季节,那灯花呢?其绽放的时辰是夜晚,被吹灭一般也不是因风的缘故,而是要熄灯睡觉了。灯蛾子扑来扑去,诱惑大概就是亮艳艳的灯花吧,而实际不过就是几星黑炭,真应了那句“色即是空”的偈语。

       宋代梅尧臣的《灯花》:

       灼灼生寒烬,终朝照席明。

       从教占有验,燃灭本无情。

  意思是:有灯便有灯花,不知从啥时起,灯花有了占卜效能,实际很荒诞,就像灯亮着时灯花光焰照人而灯灭一团漆黑一样。

  打量灯花最富想象力的是宋代词人张林的一首《柳梢青 灯花》:

       白玉枝头,忽看蓓蕾,金粟珠垂。

       半颗安榴,一枝秾杏,五色蔷薇。

       何须羯鼓声催。

       银釭里、春工四时。

       却笑灯蛾,学他蝴蝶,照影频飞。

  诗中的“白玉枝”,即白色的灯芯草。前两句说,灯蕊在不经意间结花,它最初如花蕾般含苞待放。“金粟”,桂花的别名,这里形容灯花。接下来三句,句句比喻,用来形容灯花的三种不同景象。“半颗安榴,一枝杏,五色蔷薇”。安榴,即石榴。石榴来自西域的安国,由张骞出使时带回,故又名安石榴。灯花越结越老,形状不断变化,它先是碎小如桂花 ,继而大如绣球般的石榴,再变成鲜艳浓的杏花,最后变得如蔷薇花般色彩绚烂斑驳。

       下阕则以虚笔来称赞灯花之美,简直可称巧夺天工。“何须羯鼓声催。银釭里、春工四时。”羯鼓,用唐南卓《羯鼓录》记载的唐玄宗敲击羯鼓,催开含苞欲放的柳杏的典故。唐玄宗此举在于夸耀人工能巧夺造化,而本词则反其意而用之。“却笑灯蛾,学他蝴蝶,照影频飞”。灯蛾扑火,与蝴蝶灯花,两者本来并不相干,但灯草既成灯花因而兼具两者的特点。作者有意将它们联系起来,并主要侧重蝴蝶戏花的方面。因此,运笔就将蝴蝶戏花加以此附。灯花既然是花,就应是蝴蝶戏嬉之物。有趣的是,灯蛾竟然学起蝴蝶来,不断地在灯花周围蹁跹飞舞,作者运笔俏皮,貌似揶揄灯蛾,却灵巧传神地赞美了灯花的丽若群芒。

        诗未直接提及占卜,但如此摇曳多姿,奇迹一般,你说其所预示的能是坏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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