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四十万年薪，只为那句承诺

在这个史上最热的夏天里，我决定放弃年薪四十万的工作，选择离开，只是为了那句最初的承诺。

四年前的今天，我选择来到这个平台，来到这个全国闻名的旅游城市，开始拿四十万的年薪。虽然最终我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个数，但在基础教育学校中，我还是得到了令人羡慕的“高待遇”。四年四个月的时间里，我的工作状态一直处在“忘我忘家”之中。那天，在我以为的启动交接谈话中，我和领导讲，我不敢说这四年的时间里，为了这所学校的发展在“殚精竭虑”，但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也最大限度地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毅力坚持到现在。

而这，可能只有我自己明白。如果单纯就是考虑自己，可能在两年前我就离开了。但是，招聘教师时依照协议许诺给教师的房子老师们还没有拿到；我让教师再等一等，先把孩子生在学生宿舍，过一段时间房子就会下来了。从8月等到10月，从今年等到来年。这一等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依据协议内容，我许诺教师好好干，我们有“特殊津贴”。但在过去四年的时间里，“津贴”就一直是学校中层主管领导手中的一份统计表。同平台上的校长到学校来，她说从此以后我就要以你们的鲜活事例去教育我们学校的老师，告诉他们在平台的一个角落里，有百十个老师在一个校长的带领下，在什么都是空头许诺的情况下，硬是撑了四年并且一年年把工作做到越来越好。我开玩笑说，那岂不更加证明我是一个“大骗子”了？

在过去三十年的教育工作中，我一直从事着高中的教育。随着入学学生的素质一年不如一年，大家开始是怪我招生不好，后来又都认为是义务教育在“滑坡”。因此，当我得到这样一个到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工作的机会，能亲自设计义务教育管理、课程教学、素质培养的时候，我想，我希望在未来，从这个学校出去的学生将会有着不一样的形态。但是，在这番雄心壮志下，我忘记了那句古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可以等，孩子也能等，地方领导却没有耐心等。

还有一个想不到的是，曾大力促成这个项目落地的地方领导，会“落马”入监。虽然从最后的判决中看，他的落马与这个项目没有丁点的关系，但本来就“新官不理旧账”的现实，加之又成了一个“有事的项目”。于是乎，很多领导对于这个项目，从此唯恐避之不及，更多的是“呵呵”了。如此，白纸黑字的协议内容，也就只是“白纸黑字”了。

于是，应开的教师工资甚至在教师节前就“敢”拖欠，最后要找到常务副市长才得以发放；协议内容的项目一个个再也无法落地，找到主管领导，领导讲，你不是可以找市长吗？那就接着去找市长吧。我们没有钱，市长签项目的时候也没有和我们打招呼。那份嚣张，也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相信。培训的时候，有专家反复讲一句话，“现实远比剧本要残酷的多”，我深有同感。而许诺的教师住房问题，随着房价不断飞涨，也在一次次的“马上解决”中，离着实现越来越远。以至于教师们眼巴眼望着百十米开外“一直给留着”的房子，却无法“买”到。

开始的学校会议上，谈到房子问题大家还会竖起耳朵听一听，但慢慢的大家就没有了兴致。以至于到现在，全体教师会上再提到房子问题的时候，老师们连“呵呵”都懒得回应。我知道，那是一份无法言传的无奈和失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威信在一天丧失，相互间的信任也一点点流散。“无望”和“无信”象瘟疫一样从个人利益向学校的制度、学校的工作、个人的职责扩散。一个团结、向上、奋进的团体，开始变成一片散沙。甚至，当有人站出来挑战学校、咒骂校长的时候，会得到异乎寻常的“喝彩”。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失信”在先。

建校伊始，那时的学校周围还是一片荒野。学校没有自己的餐厅，吃饭要到山上的“农家院”；没有宿舍，大家就挤住在教室里。天晴日，漫天的尘埃；下雨天，学校马上成为水中的孤岛。住在教室里憋上一天的教师会在停雨的时候，穿上雨鞋到稍高一些的路面上去“撒欢”。面对来自全国十四个省市的研究生，我一遍遍地向他们灌输着“坚持”“坚持”的信念。

可以说，正是这份“坚持”的信念，支撑着我们，也支撑着自己坚守到现在。因为，那时我们都有“希望”。但是，眼见“承诺”无法兑现的时候，我则陷入到底是要坚持下去，还是选择放弃的抉择中。选择放弃，也许会因此“要挟”到政府会把教师的切身利益给予解决，也许会因为“不再合作”而使教师的利益更加完全落空。这在当下，一点也不悬疑。选择放弃，也会让我信誓旦旦与学生共勉明年我们考一个好高中的愿景失掉……如果没有内心里有关这些事项的撕扯，我的决定可能还要早一些。而关切到自身的，除去自己的“教育梦”暂时无法在这里实现外，也意味着我为了梦想放弃梦想。

都说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是感性的。从我作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老婆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和我讨论着如何把“家业”搬回家，搬回家的东西将放在何处。一改过去几十年里一心钻到“钱眼”的状态。这让我既诧异，又感动。我想，这也许就是老夫老妻几十年里的理解和认同。她一直没有问过我，而是一直在推测当我离开倾尽心血打造的事业时，内心的苦闷与挣扎。昨天，她说她已经和人替换好了班，要赶来与我一起收拾行李，还说也想再看一看学校。她还说，女儿也再三地叮嘱她，千万不要在爸爸面前谈“挣钱”的事，以免让我不开心。我问她怎么回答？她说她知道，你爸爸不是为了钱的事。

其实，在我的心里，最不开心的是“失信”。当承诺，我自己的亲口承诺无法兑现，因而被人视为“无信”的时候，那是最为痛苦的。朋友说，那和你没有关系，“失信”的不是你，是政府。你就敞开和单位的人说，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那都是政府造成的。但这些话，我是说不出的。我想任何一个人，当他看着老师把孩子生在学生宿舍里，一心相信政府会提供“优惠住房”反而一再错失掉最佳买房时机的教师时，那份内心的焦灼，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撇清的。

同样，当我的选择对得起自己内心的时候，也同时伤害到对我曾无限信任的学生和家长。出于稳定的考虑，直到目前，交接工作还停留在“秘而未宣”的阶段。但也有家长已有风闻，他们打电话给我，说已经联络到一些家长，大家一致提出，如果政府就是不解决，那家长宁愿凑钱帮老师把房子买下来。面对这样的“情谊”，我也因此一直在用“世间事万难周全”来劝着自己，和我谈话的领导也在用同样的道理“挽留”着我。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能好话说尽，却又总无法象我一样去采取实际的“行动”，把他们口中说的“不就这点小事”办到？我想，这也是他们的惯常，他们已惯于用一个新的承诺去取代那个旧承诺。而我不行，我没有那样强大的内心。

我是老师，需要“有诺必践”。不然，我何以谈“为人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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