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旧事,《流俗地》

黎紫书的长篇《流俗地》,写的是马来西亚北部小城怡保的故事,人物全是平凡草根之人,不见有耸人听闻的民间传说,一点儿也不传奇,就是踏踏实实发生在大地上的普通人故事。

这样的题材,反而不好掌握,很难出色,很考验作者的琢磨功夫。作者自况写得辛苦,那是一定的。这是她觉得“我若不写,无人能写”的一种自我期许在支撑她,助她完成了这样一个风俗画的长卷,故事虽然零碎,人物却都“活着”,让人感叹“就是这样的”——虽然我从来没去过怡保,只喝过所谓的怡保白咖啡。

在后记里,得知她是特意自创了一种夹杂方言的文体,全程保持,也很难得了——也“是这样的”,南洋的华人说话确实如此,倒不在于多语种的拼凑,而是使用母语时候的用力过猛,反而有点喜感,例如书面语里面总是郑重其事地使用一些成语、熟习语,有种小学生作文的可爱劲头。

人物当中,母性的角色总是寥寥数语就呈现得鲜明如在眼前,男性的角色则相对单调模糊。南洋妇人的生存本领似乎总是比她们的异性要生猛一些?所以才能对付生活的各种磨难吧?所以才以很不同的方式分别养育女儿和儿子吧?所以才总是有老套的肥皂剧既视感吧?

印度人的信仰与生活密不可分,这大概是华人没法企及的一端,也很好地呈现了,还有无时不在的“回教堂”的呼拜声。初看时还有点纳闷,因为我印象里国内是称汉人中的穆斯林为回族,才有“回教堂”之说,那么为何作者把马来人也当作回族,称“回教堂”而不称“清真寺”呢?向马来西亚朋友求证了之后,方知当地华人确实会将之称作“回教堂”,可能约定俗成而已,不须计较。

可能因为怡保的人口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是华人,反而马来人的原生文化影响实在太小,这个故事里的“环境”,没有受到多少雨林巫族文化的侵染,还是保持得比较单纯正统的华人风俗,也就是说,是一个高度世俗的人情社会,简直和一个东北的大屯子没什么区别。这个“环境”里发生的一切,搬到任何一个华人社区里,也都能成立,故有一种近乎“普世”的感觉,当然,是打了引号的。

故事里难得的印度天才小子拉祖,他的家里挂的那幅象头神,明明是被看作财神的,就像华商家里摆个关二爷那样,不过作者似乎有意略过了,只强调了象头神慈悲的一面。其实,看作财神也很好的,很符合华人的世俗审美呀。

主人公,盲女银霞,最后是被分配到一个比较光明的结局,可能得以后半生安好。这有点像简•奥斯汀的做法,“她是一个好姑娘,给她一个有情郎”。这样的结局很安慰人,虽然,虽然:毕竟是“流俗”的故事呀,完全可以有的!

我掩卷,会想起那些年我背包路过的马来西亚小镇,有的只是匆匆一次停留,有的能让我勾留数日。那些露水密布的清晨,那些阳光猛烈的午后,那一杯杯浓烈的“海南咖啡”,那些渐渐远去的人和事,在时光流逝中慢慢失去颜色。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有些故事,如果不写下来,也就翻篇过去了,在一个“全球化”潮流使得人的感受都偏于扁平的时代,这些故事还是值得翻出来晒晒的,“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嘛……


“我若不写,无人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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