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34、惜良友豪饮惨别离 遇毒虫急遁远逃奔

《潇剑游侠》34、惜良友豪饮惨别离 遇毒虫急遁远逃奔

陈少华 著

以后肖羽果然学习迅速,虽然尚非聪慧颖悟,过目不忘,但日显自信,一目数行,大非昔日之态,更不作妄自匪薄之态。众皆奇之。张敏知甚是欢喜,叶子玉却皱眉猜疑,迷惑不解,寻思:“二哥莫不是得了什么奇遇,吃了仙药?怎么突然之间象变了个人似的?当真是怪极。”自此他也不得不用功起来,否则便要落到最后,怎能甘心?

广成子不知为何,忽然不再闭关,潜心教三个徒儿功夫学问,将一身惊人艺业悉数传授,从轻功暗器到掌法内功,五行九宫到奇门八卦,天文地理到医药星相,机关陷井到兵法阵图,可说是无所不包,星罗万象,肖羽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不过五年功夫,便将广成子的神功艺业学了个差不离,虽然火候未到,也极是惊人了。

闲下时张敏知谈起师父忽然潜心教他们武功,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对肖羽道:“你看师父这些天神色是不是有些沉重与古怪?”肖羽摇头道:“我只顾着学武,没看出来。你发现什么了吗?”张敏知点头道:“师父前两年经常闭关,或出外云游。这几年潜心教我们练武,再不闭关,我看这里面不寻常。”肖羽不解道:“怎么不寻常?”张敏知声音似乎从大黑洞的缭出来般,沉重得可怕,一字一句地道:“师父似乎预知了什么重大危险,是以抓紧时间要将神功尽数传授我们。”

肖羽心头一紧,沉思半晌,果然有理。他面色苍白,道:“会是什么危险呢?师父武功绝世,天下无敌,会有谁会对他有重大威胁?”张敏知道:“这我也不知道。”两人均是难猜,悬疑不决。

天山这些日子大雪纷飞,拉絮扯绵,下得遍地都是碎琼烂玉,白茫茫一大片,那雪有一米来厚,如大白被般,将天山厚厚实实地裹住。墨云黑重,冷霭缭绕,阴气千条,寒风呼啸,在山谷间回荡,吹起雪团冰块,四散飞扬。琼树玉枝冰草挂满冰棱雪垂,在狂风中摇摇摆摆。

这日广成子面色凝重,将三个徒儿叫来,道:“徒儿,你们来此学艺,已经几年了?”张敏知屈指一数,道:“师父,已经是五年了。”广成子道:“为师已经将武艺绝学传了大半于你们。日后就看你们自已的修习了。师父领进门,修炼在个人。现在你们这就下山去吧,追求你们的理想,实现你们的目标。为师只能将你们带到这了。”

三人大惊,肖羽急道:“师父,我们怎能离开你?我们要留在此好好服侍您老人家才好。且我们武功中有许多不明白之处,离开了师父,修习起来困难重重,难竟全功。”广成子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待过了这两年,你们便回天山寻为师讨教也可。”

张敏知惊道:“师父,莫非真有什么大难不成?”广成子面对爱徒的质询,无法推托,只得道:“不错,这两年天山将有大事发生。一个大对头要来寻事。二十多年前我们曾有过一场大战,苦战了三天三夜,也只打个平手。此人厉害之极,只怕这些年又练成什么可怕的武功。为师料来自保当无问题,但要保护你们,可就难了。所以,你们三人速速下山,武学上若有不懂处,便找我那大徒弟张绵讨教。他虽不专心于武学,教教你们解决些疑难之处当无问题。”

肖羽心下焦急,道:“师父,这怎能行?您老人家正在有难,正是徒弟们出手护师报答大恩的时候,您怎能让我们一走了之?我们岂非都成了不孝不悌之人?”张敏知磕头道:“师父,徒弟万死不辞,与那魔头周旋到底。”叶子玉也不肯落后,道:“师父,就将那魔头交给我们,管叫他有来无回。”

广成子欣慰地一笑,道:“你们能如此,为师就很高兴了。但你们非走不可。那老对头为师都忌惮三分,你们怎能抵敌?不过是徒然送了性命。你们明日就下山,不可拖延。”

三年前他从一个武林同道那得知那魔头重出江湖,立时警觉,知道危险将至,乃抓紧时间,将一身惊人艺业传授给三个爱徒。前几日更得知密报,那魔头更在向天山赶来,显是要来寻他晦气。他虽不惧,但若是爱徒在此,要分身护徒,无法专心御敌,自然心神一分,必败无疑。那人出手狠辣,他若一招不慎落败,三个徒儿势必均难逃其毒手。他舔犊情深,实视三个爱徒与爱子无异,五年来悉心养育教导,授其武艺,教其学问与作人道理,耗费无数心血,怎能让爱徒历此奇险?见徒弟们还要再说,他挥手断然道:“你们休得多言,为师之命,你们就敢违抗么?”

三人见师父目光冷峻,声色俱厉,似是动了真怒,都不敢再说。

广成子柔声道:“好了,你们的心为师都明白。留于此地,徒然送命,为师还要受到掣肘。你们岂能忍心看为师因你们而中那对头的毒手?且你们放心,那对头虽然厉害得紧,但为师已岂是好相与的?无极尊者如此神功,不也被为师困住出不来了?那对头武功与为师不过在伯仲之间,为师这些年也没闲着,已琢磨出对付他的办法。所以你们大可放心。两年之后,你们便来天山与为师相聚。”他仰天一笑,挥手道:“你们这便下去收拾一番,下山去吧。外面的广阔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们年纪轻轻,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此次下山,若能作番功业来,为师自会高兴。若是能修身养性,怡情悦性,与世无争,达观自如,也算不错。为师亦会高兴。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莫让为师牵心挂念,为师便无忧也。”他这番话说得真情流露,极是动情。

肖羽泪流满面,哽咽道:“师父,您在我眼里就跟慈父一般,您的养育教诲之恩,永不敢忘。”张敏知流泪道:“师父,您的每一句教导,我都牢牢记在心里,我今后一定会照您的教导去作。”叶子玉磕头道:“师父,我平时爱耍小聪明,贪玩偷懒,惹您老人家生气,您不要怪我。”广成子双目中莹光闪闪,微笑道:“好了,你们不要把为师也勾得哭。呵呵,你们便如同我的孩儿一般,孩儿总归是要离开父母的。你们便去吧。又不是永别,你们有时间便可再回天山,一人来也行,两人三人结伴来看为师,更好。若是没时间来,抽空托人带封信来报个平安,为师也就心安。好了,不要再这么泪眼濛濛的,男子汉大丈夫,休作这种女儿之态,为师可不喜欢。为师累了,你们下去吧。”三人只得磕头退下。

就要离开天山,离开这片高大广袤的群山峻岭,离开这块养育他们五年的沃土,离开他们最爱戴敬重的恩师,三人心里都是十分沉重难过。想起恩师还要面对大对头的侵扰,都是痛恨。肖羽心道:“只恨我学艺不精功力不深,不能助恩师一臂之力,反要在这危难之时离师而去,枉自为人了。”可是师命不可违,他只得十分不情愿地收拾着行李。

门前身影一闪,杭忠大大的脑袋露了出来,矮矮胖胖的身子走进屋来,目光里满是疑问。他本来是要捉弄肖羽一番,可一见肖羽那愁眉苦脸泫然欲泣的神色,已猜到有大事发生,立时将那恶作剧的念头收了,怔怔地看着肖羽收拾行李。

肖羽鼻子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泣着打手势道:“我要走了,胖子,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已。”杭忠面色大变,一屁股坐在地上,闷了半晌,张嘴大哭。肖羽慌忙摇他道:“不要如此,别哭。”但杭忠原就有一股孩子气,好朋友要离开,岂得不哭?肖羽一摇之下,他哭得更加响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伏地大号。

肖羽叹了口气,知道劝是没用了,索性也放声大哭起来。两人一唱一和,直哭了半个时辰,哭得累了,方才停住。杭忠红肿了双眼,一言不发,出了门去。肖羽机械呆板地起身,收拾着东西。傍晚时分,杭忠进屋,将他一扯,肖羽会意,两人出屋向野外奔去。

到得野外那个两人经常大吃痛饮的山岗上,杭忠摆上几个菜碟,一盘红烧腊牛肉,一盘香脆炸花生米,一条红烧腌鲤鱼,还有几个凉菜,一大坛酒。肖羽一看之下,知道他将积了多年的家底都亮出来了。平时杭忠虽好吃,这些腊牛肉腌鱼乃是用天山雪莲配以灵芝异草腌制而成,对身体大有好处。因为制作费时费力,他又不长此道,却一直不舍得吃,只是年节时才邀肖羽品尝几块。特别是那瓶酒,是他吹嘘多日的绍兴女儿红,据说在地底埋了一百年,他花了许多功夫才得到手。此酒他言谈中提过多次,吊足了肖羽的胃口,却一直不肯拿出来吃。今日也全都拿了出来。

肖羽虽然难过,但见了那坛酒,心中大喜,将酒盖掀了,凑上去一闻,叫道:“好香,好酒。”一股浓洌的酒香扑鼻而来,他登时咕咚大喝一口,擦擦嘴,杭忠见他高兴,才露出一丝笑容,肖羽再喝几口,将酒递给杭忠,杭忠摇了摇头,比划道:“你尽兴喝吧。我不喝。”肖羽叹了口气,吃了几片肉,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大口喝酒。他将酒坛塞给杭忠,非得让杭忠也灌了几口才罢了。他忽想杭忠对此酒如此钟爱,一直不舍得饮,原是留着为他送行。杭忠原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正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筳席。肖羽一个年轻轻的人,当然要出去行走江湖了,怎会一直呆在天山之上?肖羽想要让杭忠也一起下山,但想到杭忠身患残疾,又秉性淳厚,怕不适应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只得罢了。两人默然只是喝酒,杭忠忽地大哭而去。肖羽出了一会神,想到他离开后,杭忠一定会很寂寞,心中难过,泪水禁不住涔涔流下。

肖羽想到这酒杭忠一直不舍得喝,将酒留了半坛,放在一个山洞内。那里两人过去经常放些猎获的食物酒菜,是以他定会找得到。他抬目一望,暮色苍苍,四野茫茫,白雪皑皑,枯松被积雪压弯了腰,冷风劲吹,茫茫天山之上一片萧索孤寂,不禁意兴澜珊,只觉一片冷清茫然。远远地传来几声山鹰凄啼,更增酸楚。

这时一个声音道:“二弟,你在这里。”是张敏知来了。张敏知叹道:“心中不舍,四下走走,这里一山一水,都很熟悉了。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就算回来,这里是否还能如现在一般?”肖羽知他担心师父,沉重地道:“大哥,不要说了。我们在这里坐一坐。你吃点东西。”他知张敏知不喝酒,那坛酒也不拿出来了。张敏知坐下,望着苍茫的天山暮色,感慨万千地道:“五年了,在这天山之深处我们跟着恩师五年,现在却要置恩师于不顾,真是痛苦呀。可是师命难违,能奈若何?”

肖羽叹息不语,忽然道:“大哥,那个大对头是什么人物?”

张敏知沉吟道:“爹爹跟我讲起江湖典故,曾提到过两个大魔头,师父也曾跟我们提过此二人,要我们日后碰到须要格外小心。只怕这跟那两个魔头有关。那两个魔头一个是‘天魔’于破风,一个是‘地煞’傅恒。那于破风居于漠北草原,乃武林中千百年来罕见的武学奇才,早年在少林出家,虽作的火头和尚,十年内却偷学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钻透了“易筋经”。为了印证武功,竟当面找达摩院首座苦因大师比武,一掌将苦因大师打得口吐鲜血而亡,威震古寺。少林的十八铜人、五百罗汉竟都没能拦下他,让他逃下了山。此事少林引为奇耻大辱,多年来一直寻机追杀,总是功亏一篑。于破风后来踪迹不定,隔几年在江湖上出现一次,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都使出奇诡武功,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名门正派让他挑的挑,灭的灭。江湖中人谈之色变。后来便是恩师出手,在洞庭君山之顶与他斗了三天三夜,恩师身负重伤,但一掌将于破风打下山崖。从此于破风便不见踪影,多有传言称此人已死。但恩师绝不相信。因为那山崖下从没找到过那魔头的尸体。多年来恩师一直担心于破风会卷土重来为害江湖,所以未曾松懈,研习克制于破风武功之法门阵术。”

肖羽听得双手紧握,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唯有苦练武功,力争胜过那天魔,将之人头献上,才算是对得起师父。”张敏知重重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从恩师的口气里猜测,当是那于破风重现江湖,要来寻他的晦气了。所以他老人家才如此郑重,要将我们几个徒弟尽皆遣散,免遭了魔头的毒手。”肖羽羞愧地道:“只怪我们学艺不精,不能替师父分忧,真是愧立于天地之间。”

张敏知道:“另一个魔头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此人姓傅名恒,江湖上人称‘地煞’。那傅恒来历据说极是奇特神秘,中间隐情甚多,我爹爹也不甚清楚。只知他后来受到武林高手联合围击,被打成重伤,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谁也保不了他不会突然在江湖上现身为祸。二弟,我们继承了恩师的衣钵,便要负起铲除这两个大魔头之重责,不可让恩师失望。”肖羽肃然点头。两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双,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决心与坚毅。

第二日,他们将东西行李收拾好,便要去拜别师父。一童子在太虚宫前拦住 道:“仙长已经闭关,不能相见,叮嘱三位一路小心,多加保重。就请下山。”肖羽还想再求,张敏知摆摆手,知道再求无用,拉了肖羽二人出来,道:“恩师如今正在筹划对付那对头之计,我们此去打扰,反为不好。”肖羽只得点头。

叶子玉道:“那魔头转眼便至,我们还是赶快下山,莫要让师父担心。”双目中带着惊恐,显是生怕那魔头突然出现将他们拦住。肖羽恨声道:“若是魔头敢来,我非得要斗斗他,拼死也要在他身上印上一掌。”叶子玉撇嘴道:“二哥只是想逞这匹夫之勇。徒然死了,有何益处?”张敏知道:“三弟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恩师之教不可忘,见到魔头,自应避开。”肖羽见大哥如此说,只得点头。三人沿着小路出山。这条路原本没有,但自三人入山谷后,五年来渐渐踩出一条小路,直通山外。三人心情沉重,一路上不再说话。

走了半日,一路上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溪光如练,映得山花烂漫娇艳,晨光阴晦,时有轻纱软雾笼山。幽禽斯朔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豺狼虎豹出没,鹿羊鹤鸟飞奔,泉流飞瀑湍流,奇花异草争妍。偶见樵子担柴而归,时闻风声猿猱攀援。

一日之后,才走出了天山。再走两天,这日到了青海境内,一路上路险难走,瘴气闷湿,沼泽遍地,蚊虫之多,扑面而来。人烟稀少,难寻村镇。勉强寻路而行,见前面隐约是个市镇,都是大喜。进了镇内,镇子空荡荡的,竟没一个人影。

他们大奇,扣了一家房门,张敏知道:“在下过路之人,想进来讨口水喝,请开下门。”许久无人应声。叶子玉一掌向房门打去。张敏知拦之不及,掌风过处,那房门碎成一块块断木。叶子玉喜道:“大哥,敲它个啥,一劈就开。咱们的功夫肯定已是无敌,江湖上一定能闯出名头来。”

肖羽探身向里一望,里面死寂寂一片,桌椅锅盆摆得好好的,吃饭的碗筷都在桌上摆着,饭菜已经霉烂,上面爬满了缓缓蠕动的虫子。一瓶酒刚开了封,酒杯里还盛着一杯酒。却是一个人也无。肖羽进屋四处查看一下,找不到一个人影,挠头道:“这可真是奇了,这家人会到哪里去呢?好象是突然消失了似的。”

张敏知面色凝重,沉吟道:“瞧这家子显是正要用饭,忽然发生了一个极大的变故,是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消失不见。这会是什么原因呢?莫非是发生了大地震,或火山暴发?”叶子玉摇头道:“瞧这里一切完好,地震后怎会如此?火山若爆发,这里若受其害,早已毁灭,岂能如此一动不动的模样?必是火山将要爆发而未爆发,是以乡人躲在外面不敢回家。”肖羽大觉有理,道:“三弟真是聪明,一见怪事,就能分析出原因。这点我是万万不及了。”叶子玉得意地一笑,道:“二哥过奖了。这不过是小菜尔,岂能难住我?”忽然变色,慌道:“既是有火山,我们须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莫要让火山给吞了。”张敏知略一思索,摇头道:“这附近好象没有大山,我们出去看看便知。”

遂出了这个人家,向四下天边一望,皆是丘陵密林沼泽龙潭,远方一片大草原,一个大水湖,并无高耸之山峰,不似火山之相。叶子玉登时松了口气,旋又丧气,因无火山,他的判断便不准了,未能显摆夸耀。既非火山之因,那便是地震了,但地震将发时,村人只须走出房屋便可避难,何须背井离乡一物不及携带?

三人百思难解,在街上一转,仍是一个人影找不到,打开几家房门,如那家一样,一切物体完好,唯人没有。越寻越是心惊,若是暴发大疫人死得尽了,也该有尸首才是,如此死寂寂一个镇子,当真令人毛骨悚然。叶子玉脸色已经发白,走路时双腿直颤,牙关打战不停哆嗦,双目闪着恐惧的光芒,喃喃道:“莫不是鬼来寻了?我听说有鬼吃人,骨头都不吐。瞧这样子,竟象是被饿鬼吃光了。”

三人满怀疑虑,走出镇外,行了二十余里,一路上险恶阴森,沼泽恶潭遍地,到处山岗野林,难行得很。忽然听得前面一阵惊慌的吼叫声与奔跑声,三人又惊又喜,想是有人奔来。却见一些豺狼虎豹呲牙咧嘴,摇头摆尾,向他们扑来。三人大吃一惊,停住运气于掌,只待出手毙敌。那些凶恶的走兽却不停留,望都不向他们望一眼,向前狂奔而去。后面大批的野牛野马山鹿如流水般向前跑去,面上都是恐惧,仿佛后面有极可怕的东西在追赶,拼命逃跑。要知前面奔的乃是豺狼虎豹等恶兽,它们若是落入其口,必不能求生,此时却丝毫不管不顾,只向前方狂奔。叶子玉早惊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风吹来,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之气扑鼻而来,三人一闻之下,差点晕去,幸好内力深厚,忙运功抵挡。张敏知突地省起,拉着肖羽,扯起叶子玉,吼道:“不好,必定是毒虫来攻。赶快离开此地。”

他们此时功力已非昔比,当下施展轻功,身形一展,各自跃上正在狂奔的野马。后面腥臭之气越来越浓,许多动物禁受不住,纷纷中毒倒地。幸好那几匹野马都是良驹,脚力快捷,体质奇佳,并不停步。再奔得半个时辰,沿路皆是倒毙于地的牛马豺豹,獾猬狐狼,空中充溢着毒气的臭味,中人欲呕。后面想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显是大批毒虫爬地而来。叶子玉第一个忍不住,狂吐不休。那三匹野马哀声嘶鸣,忽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人忙跃上一匹正在狂奔的吊睛白额猛虎,那猛虎负重,狂怒不已,却毫不敢停留,负了三人向前逃命。张敏知和肖羽又分别跃上另两只老虎。三人均知后面追赶的必定是极其可怕的毒虫,这些平日里在森林里作威作福的猛虎恶豹都吓得如此,其厉害可想而知。

不多时,动物洪流逃进了大草原,原野上一片混乱狼籍,万千走兽竞相狂奔,汇成一股大洪流。肖羽只见无数恶狼、狮子等草原之王都在挣命狂奔,暗暗心惊。草原空气原本甚是清新,碧空万里,将那腥臭腐烂之气冲淡了些,但不时有动物倒地而毙,不是累死,便是中毒气绝。后面那可怕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传了过来,吓得叶子玉象是疯了似的尖声狂叫。张敏知面色惨白,冷汗直冒。远远地传来一阵啸声,那沙沙爬地之声更加响亮迅疾,众走兽虽是狂奔,许多便被咬住,惨叫倒下。幸免的更是没命地逃跑。肖羽一直没敢向后看,眼见沙沙声中毒虫已至脑后,忍不住好奇,不由向后望去,登时目瞪口呆。

只见左边一群硕大的毒蝎子挥动着大螯,张牙舞爪扑来。浑身或火红或透绿或碧兰。右边是一群粗大的毒蛇,相貌丑恶,吊睛翻眼,吐着火红的信子,咝咝叫着,喷着毒雾迅疾追上。中间是大队肥大多节的白乎乎蜈蚣,其个头之大,肖羽哪曾见过?还有许多毒蜘蛛、毒蛤蟆混在其中,口喷毒雾,纷纷攘攘地追来。无数走兽被毒虫缠住,顷刻之间成为一堆白骨,那白骨不多时也冒着白烟化为灰烬。

只听又是一阵啸声,其音凌厉尖锐,分明是一个人声。那些毒虫听到啸声,果然爬得更加卖力,速度越来越快,毒汁直射出去,走兽沾上半滴星点即肉体焦烂,白烟直冒,可怖之极。肖羽大惊,难道这些毒虫都是由人来驱动的吗?三人座下的猛虎已经渐渐脱力,脚步滞缓。

张敏知叫道:“两位贤弟,快以真气助虎奔跑。”叶子玉本已慌得面如土色,听如此说,忙不迭地伸手附于猛虎心口,一股真气输入,肖羽依法施为,三只猛虎登时精神大振,振足飞奔,冲上前去。不多时,三人已驾虎冲至最前面,暂时免了被毒虫吞噬之祸。

肖羽道:“大哥,这些毒虫似是听一个啸声而动。莫非有人在后面指使?”张敏知点头道:“我早已听道那奇怪的啸声,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无疑。此人竟能驱动如此多的毒虫,当真是可怕之极。只可惜未将那颗驱毒灵珠带来。”原来广成子处有一颗辟邪宝珠,百毒不侵,毒虫见之远避之及。广成子原要将之赠与三个爱徒,肖羽与张敏知坚决不收,要师父留着对付大对头。

叶子玉气道:“正是如此,我原是要拿走灵珠的,你们却偏不要。要知师父神功盖世,有没有灵珠都无惧毒虫。我们三个功力不未到家,见了毒虫,能有甚法?” 张敏知默然无语。肖羽想起师父,道:“大哥,师父现在不知如何了?大对头来寻师父晦气,只盼那魔头不能活着出天山。”言下满是不愤痛恨。忽又想起一事,忧心忡忡地道:“这毒虫莫不是那魔头聚扰来害师父的?果真如此,那当真是无比可怕。”

张敏知也担心起来,道:“真是有这个可能。那魔头神通广大,能聚起千万毒虫当非难事。那可麻烦了。”肖羽抚首称幸,道:“幸而未将辟邪宝珠带来,否则面对如此毒虫,师父就有麻烦了。”张敏知也连连点头,均感欣慰。

三人真气何等厉害。那三只猛虎如添了双冀一般,纵步飞奔,将其作虎豹狮子远远地抛在后面,气不稍喘。终于逃得远远的。三人还不肯停,催动猛虎再奔了几十里,确信离了险境,才停下来。三只猛虎此时已驯温得很,对三人俯首擦耳,显得亲昵得很。它们亦知如无他们的真气相助,要想逃走是极难之事了。肖羽也感激地抚着猛虎之头,道:“好虎,今日若非你们相助,我们三兄弟可就麻烦了。”面对如此众多的毒虫,三人既便是功力盖世,也是难以抵挡。最后难免为毒虫所吞噬。所以,实是惊险之至,有再生重世之感。

叶子玉喜道:“我们不如今后就骑着这三匹老虎,既威风又舒服。”张敏知点头道:“这倒也好。有此好座骑,再碰上毒虫也不惧了。”肖羽也不舍这听话的虎,三人乃复骑上虎背。猛虎并不挣扎,负了三人慢慢向前走去。叶子玉得意笑道:“这下进了有人处,见我们三人竟骑猛虎,不知要怎生崇拜我们呢。”

张敏知微微一笑,道:“也算是没给恩师他老人家丢脸。学艺五年,一下山便降服猛虎,天山派的招牌,总不致便败在我们三兄弟之手。”肖羽兴奋地道:“今后我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救弱扶危,锄恶扬善,发扬光大武林侠义正气,师父必定高兴得很。”

三人又谈起那村镇之怪事,都是难以索解,找不出謎底所在。张敏知道:“我隐隐感觉这其中大有古怪,象是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有人在里头作谋使术,否则难以解释得通。”肖羽点头道:“二哥说是鬼将人吃了,我看这鬼也是人扮的才是。这村庄之人下落不明,今后我们一定要将之查个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将邪恶尽皆铲除,方不负师父之大恩厚望。”想起若是竟是邪徒所为之恶,真是令人发指的暴行,不尽除之,岂能平息胸中那股不平之气?

三人骑着吊睛白额猛虎,进了甘肃境内,一路上人慌马嘶,行人见之四散逃开,三人相视一笑,不以为意,甚觉有趣。这日来到凉州府,把城官兵见三个青年竟骑猛虎入城,吓得大叫一声,远远逃了。叶子玉乐得眉开眼笑,得意地吹着口哨,在猛虎身上昂首挺胸,耀武扬威,好不快活。

进城来时,众人连声呼喊,到处惊叫,撞得挑担的担飞,背柴的柴掉,卖小吃的小吃担被踏来踢去。叶子玉一时性起,驾着猛虎横冲直撞,叫道:“吃人啰,吃人啰,快跑哟。”大街上乱成一团。老百姓哭爹喊娘,吓得屁滚尿流。肖羽也觉好玩,骑着虎向前直奔,笑道:“大家不要怕,这老虎不吃人。”众人哪里敢信。张敏知正要喝止两个义弟的胡闹,只听一声锣响,几百名清兵手执红缨大枪与弓箭,抖抖索索地将三人远远地围住。当先将官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见如此猛虎,哪里敢上前,惊得腿软。那将官行伍出身,打过硬仗,虽然害怕,但兀自能强自镇定,叫道:“你们是何人,敢纵虎闹市?再不束手就擒,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叶子玉艺高人胆大,哪把这几百清兵放在眼里,正要纵虎冲上。张敏知喝道:“三弟,休得胡闹。”他眼见清兵们张弓搭箭,若是打将起来,他们三人固然不惧,但殊无必要惹此麻烦。他向那将官拱手道:“这位将爷,我们只是一时好玩闹闹,这就出城。”那将官哪里肯放,道:“你们扰乱市民,搞得人心惶惶,想这么就走么?非得同我去见过知府大人才是。”张敏知知道无法善罢,若打虎便走,便是万箭齐发,也拦他们不住。只这若是误伤人命,于心难安。他素来仁厚慈心,犹豫一会,心道:“便同你去见了官,又能怎的?见势不妙我们便走,小小牢房能耐我何?”当下下了虎背,道:“二弟,三弟,你们都下来,我们便去见官说清缘因。”肖羽和叶子玉本来都要一冲而出,见大哥如此,只得都下了虎,束手让兵丁们绑了。他们冲那三只老虎道:“还不快走?”三只老虎同他们相入久了,已通人性,知道是要他们逃走,乃长啸一声,向外便冲。清兵们哪里敢拦,不多时便跑得无影无踪。肖羽同那老虎已有了些感情,心中不舍;叶子玉更是满面痛惜之色,没了老虎,日后便少了那份威风八面,岂非无趣得紧。

那将官将三人押到府衙。知府名叫黄升,乃是个不学无术之徒,靠吹捧拍马送银子托人而弄到这个官职。他当下开堂审理此案,将惊堂木重重一拍,道:“你们三个小贼姓甚名谁,因何来此妄为?”张敏知一一说了。堂上有个一个师爷叫赵均天,为人倒算正直,见押上来的三个人年纪轻轻,面目清朗,瞧来都是良善之辈,心中生了好感,便想替这三人开脱,向知府道:“老爷,瞧这三人并非恶徒,想是一时小孩子气,不如从轻发落。”黄升这时正好烟瘾发作,打了个呵欠道:“也罢,此案就由你处置。我先下去了。”他忙到后堂拿出烟杆狂吸起来。

赵均天将案由一问,判道:“你们三人扰乱生民,致使人心不宁,其罪昭彰。鉴于初犯,又有悔过之情,现从轻处置,罚你们在府衙打扫卫生刷洗马棚半月。汝等自应勤勤恳恳作事,以消罪孽,不得有误。”当下盖印,命三人按手印画押。

张敏知一听还可,道:“多谢官爷从轻发落。”肖羽一听就有些急,这么在这府衙刷洗马棚,也真难熬得紧。要知他下得山来,直觉得一切都非常新鲜有趣,恨不能胁生双翅飞起,将河山一一经历游遍。现在要在此作工,辛苦点还不打紧,自然难免受管辖约束,那可就难受得很。叶子玉一听,更是眼珠之都要瞪出来了。他最不喜干活,平日里连房间都懒得收拾,何况是这种脏累之活。别说半月,便是一天也不想经受。他当时便要挣脱那手铐打出去。张敏知喝道:“二弟,稍安勿躁。”他才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动了。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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